第75章

兩人緩步上山,廟本就不大,無甚香火,僅剩的幾個和尚跪在佛前念經超度亡魂。陸繹在佛前拜了幾拜,然後行至募捐箱前,自懷中取了張銀票,看也不看數額,便放了進去。

上官曦微微有些詫異,在她想來,陸繹這等高官之子,看盡官場傾軋,多半心無鬼神,便是禮佛也不過是應景而已。但今日看來,陸繹神情虔誠,渾然不似作假。

“大人,心中可是有所求之事?”她問道。

陸繹微微一笑,並不作答,繞大殿信步而行,停在地藏王菩薩面前——巨大的鐘下,一尊小小的菩薩像靜靜而立,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他在蒲團前跪下,又拜了幾拜。

上官曦在旁看著,心中愈發不解。

陸繹起身,朝她笑道:“上官堂主,不常到此處來吧?”

上官曦點頭道:“平日禮佛,都陪著老幫主喜去大明寺,這裏確實不常來,那邊的香火也比這邊旺。”

“廟再小,供得也是真佛。”陸繹說著,眼角瞥見一人影自外頭閃過,遂朝她道,“走了一路,有點渴,我去後頭看看可否有水井,你稍候片刻。”

上官曦未及點頭,便見他徑自大步行出去,秀美微顰,總覺得此行陸繹甚是古怪,但究竟何處不對勁卻又說不清楚。

一拐過墻角,陸繹便飛掠而出,幾下騰挪,在寺廟後院截住了來不及走脫的阿銳。

阿銳立在一株銀杏樹下,面沉如水,死死地盯著他,風過葉動,連帶著他臉上也是陰晴不定。

陸繹卻壓根不與他說話,面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行到井邊,自顧自打了一桶井水上來,掬水洗了洗,便轉身走了,渾似沒看見他一般。

阿銳有點愣住,不明白陸繹究竟何意,直至陸繹離開,他看到井沿上有一小物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行過去近看,他的身子瞬間被定住,井沿上端端正正擺著是一枚薄薄的葉狀金飾。

他認得,那是翟蘭葉的。

回到大堂,陸繹心情甚是愉悅,朝上官曦道:“時候不早了,大概上官堂主還有許多幫務需要處理,可別為了我耽誤了,回城吧。”

上官曦雖是一頭霧水,但也暗自慶幸不用再陪著他瞎轉悠,遂下山回城。

天下掉餡餅這種事情,今夏向來是不太敢去想的,她向來覺得,天下只要不下刀子,就已經是老天眷顧。

所以她洗完陸繹的衣衫,被劉相左差遣往衙門時,腦子並未想太多。

揚州衙門的人告訴她,近日在戶籍調查中,發現有一無名氏在城北租了一間閑置半年的空房,據相貌描述與周顯已很是相像。介於此案由六扇門負責,所以把空房地址給她,讓她去查找線索。

於是今夏去了。

一間平常無奇的民房,她走進小院,空蕩蕩的;走進堂屋,空蕩蕩的;再走進裏屋,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架子床,床幔低垂。

此前辦案無數,掀開床幔的時候,今夏已經做好看見屍首的準備,可惜沒有屍首,而是八口檀木箱子。

箱子上不僅有鎖,還有官府的封條。

隱隱意識到了什麽,今夏揭開封條,用隨身的小三件兒開了鎖,掀開箱蓋——滿目白銀,一錠一錠,密密擠擠地挨著,她取一錠出去,看銀錠底部,鑄造紋樣清晰在目,正是丟失那批修河款。

來到揚州數十日,始終沒有半點線索,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夏深吸口氣,緩緩蓋上箱蓋,開始環顧這屋子。

不留心便罷了,留心之後,她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她照原樣歸置好箱子和床幔,默默退了出去,在揚州城的街道上似漫無目的地逛了逛,最後回到官驛。

陸繹剛回到官驛,便看見今夏抱膝坐在石階上面帶憂色怔怔出神,對自己的腳步聲充耳不聞。

“洗幾件衣衫而已,不用這麽委屈吧?”他笑問道。

聽見他的聲音,今夏才猛然回過神來,自石階上跳起來,急道:“大人,你回來了!我有事……。”

“說吧。”

“這裏……”雖已在陸繹的小院之中,今夏還是覺得不妥,“進屋說。”

陸繹倒無芥蒂,便隨著她進屋內,看著她緊張地關門關窗,不由覺得好笑。

今夏仰頭看梁上,低頭又去檢查床底,確認四下無人,卻仍是忐忑不安:“這樣說話,會不會被人聽了去?”

陸繹想了片刻,指了指自己的床,誠懇道:“可以鉆被子裏說。”

今夏望了眼床,默了默,拖了他在桌邊坐下,附到他耳邊如此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銀子找著了,好事呀。”陸繹不驚不乍,十分平靜。

今夏疑惑地端詳他神情,片刻之後,復附到他耳邊,如此如此這般又說一通。

“嗯,箱子鎖得好好的,封條也在。”陸繹邊聽她說,邊點著頭,“屋子被人打掃過,不超過一日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