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才登上船,翟蘭葉便怔了怔,她的腳下不是木板,而是整張柔軟雪白的羊皮。不僅僅是她的腳下,甲板上竟用羊皮鋪成了供人行走的路。

“姑娘來了……”一名船上的侍女迎上前,“主人吩咐,請姑娘脫了鞋襪入內。”

翟蘭葉又是一怔:“脫了鞋襪?”她看見這侍女竟也是赤足。

“是的,這是主人的吩咐。”

盡管是他的吩咐,可女子的腳豈是能隨便讓人看見,翟蘭葉不安地望向四周,幸而目光所及沒有看到任何男子。

“姑娘?”

遲疑片刻,翟蘭葉方才點了點頭。

那侍女取過一張圓凳,請她坐了,俯身替她脫下鞋襪,攙扶著她站好。

赤腳踩在羊皮墊子上,順滑柔軟的羊毛從指縫間鉆出來,翟蘭葉不甚自在地站穩身子,望著通向船艙這條軟綿綿的路,只覺似做夢般的不真實。

“姑娘請隨我來。”

侍女行在前頭,她深吸口氣,款款跟上。

進了外艙,燈火昏暗,她只覺得腳下的觸感與之前不太一樣,雖然仍是毛茸茸的,卻不若之前那般柔軟,顯得硬碴了許多。她詫異地低頭望去,地上已不再是羊皮,換成了一張張狼皮墊子。

再往裏頭行去,愈發昏暗,侍女從艙壁上取了一盞燈捧著,她緊隨其後,不敢離得太遠。

侍女領著她上了樓梯,梯子上又換了一種墊子,她只能察覺出不同,卻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種動物的皮毛。

上了兩段樓梯,再穿過一段過道,緊接著又上了一段樓梯,翟蘭葉眼前方豁然開豁,竟是到了船的頂艙……

一輪明月在天,地上是一鋪到底的玄狐皮,狐毛如針般錚亮。

赤足踏在黝黑發亮的狐皮上,愈發顯得細嫩白皙,翟蘭葉自己不經意低首看了一眼,怔了怔,竟不由自主紅了臉。

“你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暗處道。

原本領路的侍女不知在何時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翟蘭葉立在當地,微微有些不知所措,過了好半晌,才輕聲道:“是你麽?”

“三年不見,連我的聲音都認不得了?”男子靠在軟榻上,低低輕笑道,“你過來,讓我看看,莫站那麽遠,你知道我的眼睛不太好使。”

翟蘭葉緩步走到軟榻面前,一雙妙目望向男子,那男子的雙目卻看著她那雙纖足。

他慢慢伸出手,用手背輕輕靠上她的腳踝,肌膚相觸的那瞬,翟蘭葉全身猛地一顫,縮了縮腳。

“你坐下來,咱們倆說說話。”男子也不惱,指著狐裘低聲道。

翟蘭葉曲膝坐在玄狐皮上,用裙子把粉足規規矩矩地掩起來,然後含羞帶怯地垂目而坐。

男子望了她片刻,微微一笑,牽過她的手來,在掌中輕輕摩挲著,笑著問道:“聽說你愛吃鮮魚湯,是不是?”

翟蘭葉輕輕點了點頭。

“我在京城也常吃。”他又道。

接著,兩人之間陷入一陣靜默之中。

她偷眼望了他幾次,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問道:“你這次來,會帶我走麽?”

男子笑了,擡手撫上她的臉,帶薄繭的指腹輕輕劃過秀美的下頜,低聲道:“上一次見你,是三年前吧。”

“三年前,正好是霜降那天。”

男子長嘆了口氣:“我在京城脫不得身,若不是為我娘守孝,我恐怕也來不了這趟。”

“你娘她……”翟蘭葉擡首望向他,目光帶著心疼,“你一定很難過吧?”

“她老人家登西方極樂凈土,我為何要難過。”男人仍是笑道,“我爹倒是挺傷心,我勸他莊子喪妻鼓盆而歌,可惜他聽不進去。我索性還是出來躲清凈,順道還可以來看看你。”

“……”她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復問道,“是來帶我走麽?”

男子仍不回答,撫著她的臉,輕聲嘆道:“聽說那晚,周顯已把你嚇著了?連那屋子都不敢住了?”

聞言,翟蘭葉惶恐地低下頭:“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為何突然就……就上吊自盡?我照著你的吩咐做,以為他最多就傷情幾日,怎麽會、怎麽會……是不是我害死了他?”

“傻姑娘,這是他自己的事,和你有什麽關系。”男子的聲音愈發輕柔,手滑落到她耳邊,摩挲著耳垂,“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在京城裏,每次接到你的信,心裏都歡喜得很。”

“為何不讓我留在你身邊?我也會做得很好。”她急切道。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你見過陸繹了吧?覺得他為人如何?”

他安慰著她,目光隨著手慢慢滑下,慢條斯理地撩起些許她的裙擺,端詳著她如玉雕的雙足……

“只見過一次,剛見時他問起周顯已之事,我便有點惱了,後來他就不再問了,只閑談些瑣事。後來他還派人送了些香料和小點心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