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樓船上琴聲響了一陣子,又靜寂了一陣子。有琴聲的時楊嶽愁苦,沒琴聲的時他更愁苦,今夏在旁看著他著實可憐。

估摸著過了半個時辰,雨已漸歇,陸繹方才自樓船返回來,看似心情頗好,瞧見今夏把盤子裏的酥餅吃了大半盤,也沒說什麽,只叫他們都進艙來。

兩船漸漸分開,楊嶽不舍地看著樓船駛離,方才慢吞吞地進艙。

陸繹撩袍坐下,見人都進來了,便道:“都說說吧,在這位翟姑娘身上可發現了什麽線索麽?”

高慶楞了楞,他在樓船上不過才待半盞茶功夫,不曾盤問,不曾四處查看,實在談不上有何線索,再說陸繹對翟蘭葉頗有中意,猶豫片刻才道:“大人恕罪,卑職未有發現,從言談舉止來看,這位翟姑娘似乎對修河款之事並不知情。”

陸繹點點頭,目光轉向今夏與楊嶽:“你們?”

楊嶽搖搖頭,眼下他連話都不想說。

今夏好意提醒他:“大人,您跟她在一塊兒呆了半個時辰,要說線索,您應該比我們知道得多。”

“所以……”陸繹挑眉,“你現下是要我向你稟報麽?”

“……卑職不敢。”

陸繹微眯起眼睛,示意他耐心有限。

今夏只得慢吞吞道:“線索不多,僅能看出翟姑娘頗為念舊,待丫鬟也甚好。她所住之處距離碼頭很近,應該就靠在湖邊,近日裏她曾冒雨偷偷出過去,還受了點風寒。還有,恕卑職直言,翟姑娘多半是受人牽制,不得不對達官顯貴曲意迎逢,她對大人應該是另有所圖。”

陸繹倒未著惱,淡淡道:“此話怎講?”

“她的養家不缺銀子,卻要她帶病遊湖,不是對大人別有所圖又是什麽?”今夏反問他。

高慶哼了一聲,道:“不過是偶感風寒,算不得什麽大事。”

今夏瞥他:“偶感風寒對尋常人來說自然不算什麽,但她先天心脈有損,這風寒對她而言可就受罪得很。”

“她先天心脈有損?你怎麽知道?”高慶不解。

“她每一下咳嗽,都牽動心脈,與尋常風寒咳嗽不同,難道你看不出來?”

“那她所住之處距離碼頭很近,如何看出來?”高慶又問。

“……我真羨慕你,腦子不用想太多,只要會刑訊就行。”今夏嘀咕了兩句,才接著解釋道,“翟姑娘的鞋襪很幹凈,而她丫鬟的鞋上卻有泥點,所以她們上船前是坐轎子。若是距離遠的話,她們會乘坐馬車。翟姑娘的鞋幫上有五六道劃痕,顯然是丫鬟在刮除大量泥點的時候粗心大意所致。對於她這樣嬌嬌弱弱的姑娘,這樣大量的泥點只有在陰雨天出門才可能沾染上,她沒坐轎也沒乘馬車,所以她是悄悄出門。”

高慶楞了好半晌,才道:“……娶她要花兩千兩銀子,這明顯是養家想用她撈銀子,你怎說養家不缺銀子。”

今夏無奈地看著他:“哥哥,樓船上光是那掛紅麝珠簾就不止兩千兩銀子了,更莫說她所彈的那方琴。”

高慶說不出話來,只得做出了解的模樣,點了點頭。

陸繹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手指輕輕敲擊了幾下圈椅扶手,開口道:“那麽,你以為她對我有何企圖?”

今夏聳聳肩:“這就不好說,她的養家是知府的小舅子,在揚州地界上,他應該過得夠安逸的了。大人您是京裏來的,又投了個好胎,沒準他想往京城裏鉆鉆。”

陸繹看向高慶:“去查查這個小舅子,他何年收養翟姑娘,翟姑娘的親生父母是誰,她接觸過哪些人,還有連同他名下地產都查明白。”

“卑職明白。”

船緩緩駛在歸程中,楊嶽依舊沒什麽精神,今夏在旁不時試著逗他說話,可惜始終不得其法。她說上十句,他頂多“嗯嗯”兩聲。過了好一會兒,眼看船就要靠岸,她嘆了口氣,拍拍他肩膀道:“你這樣子,頭兒見了肯定要起疑心,你好歹也裝個樣子,精神著點。”

楊嶽聽罷,拿手將臉一陣猛搓,力道頗大,把原就粗糙的面皮整個都搓紅了。

“不想了,想又有什麽用!”他狠狠道。

口中雖說著不想,但眉宇間仍死死地打著鐵疙瘩,可見他是口不對心。

今夏不好說破,只順著他道:“就是就是,還是想想正經事吧。咱們待會吃什麽?頭兒過兩天就得傷筋動骨,是不是先給他補補?我這裏銀子雖不夠,不過咱們可以到城外林子裏打個野雞野鴨什麽的,運氣好沒準能打著野兔……”

船徐徐靠岸,陸繹也未再有其他吩咐,一行人徑直回了官驛。楊嶽向楊程萬稟了船上之事,楊程萬是何等樣人,楊嶽每次說到“翟姑娘”三個字時不經意流露出的異樣又怎瞞得過他的眼睛。

“你這神不守舍的模樣,莫不是因為那女子的緣故?”他望著楊嶽,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