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絕對不會讓那羅渾擔心的賀穆蘭,此刻正蹲在城門洞下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他們出來的時候下著大暴雨,現在雨勢才漸漸歇了。賀穆蘭和慈心翻過大營的營墻出來,只穿著蓑衣,到了半路只能先想著避雨,便進了來時路上路過的這座縣城。

慈心大師一入城就不見了蹤影,美名其曰去“尋找機緣”,約定了一個時辰後在城門下和賀穆蘭相見。

只是走的時候,他要走了賀穆蘭身上所有的金銀和可以換東西的值錢之物。

賀穆蘭不知道慈心大師這麽做是為了什麽,但她卻堅信他是個好人,因為她見過他的舍利。

佛門認為只有高僧才能在火化後燒出舍利,而癡染和愛染都是具有佛性和智慧的人物,那他們的師父只有更好。

出於這樣的想法,賀穆蘭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他,然後乖乖在門洞下等他回來。

這座縣城叫“秀安”,屬於魏國和夏國交界的一座小城,所以還算得上繁華,正因為繁華,所以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像是賀穆蘭這樣一個有手有腳又沒有穿的破破爛爛的兒郎坐在門洞下就特別引人注意。

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就連賀穆蘭也有些架不住了。

‘反正是一個時辰後再見,我先在旁邊溜達溜達,等到了時辰再來就是了……’

賀穆蘭慢慢站起身子。

“啊,動了動了!”

“我就跟你說他沒事,還好你沒去牽他的馬……”

“誰知道他好好的,我看他一動不動還以為他……”

亂七八糟的竊竊私語伴隨著幾聲失望的嘆息,城門官和指指戳戳的人們都散了個幹凈。

賀穆蘭重新穿好蓑衣和鬥笠,摸了摸大紅,牽著它往秀安縣城裏走。

這匹紅馬實在高駿,而賀穆蘭又披發左衽穿著鮮卑衣衫,氣勢不似平民,許多人一見到這一人一馬,就紛紛讓了開去。

自從賀穆蘭當上“將軍”以後,就沒有好好的逛過市集。比起三不五時就微服私訪出去一次的拓跋燾,賀穆蘭的見識和閱歷可憐到讓別人吃驚的地步。

由於之前下雨,在市集最繁華的地方也變得十分蕭條雜亂,她看到在某片搭起來的棚子下面,一群人在頭上插著稻草,跪坐在地上,一臉麻木。

在他們的前方,一群男人們在說著什麽,而他們的四周都圍著壯漢,眼睛一眨不眨的注意著他們,尤其是他們被綁住的手和腳。

賀穆蘭微微一怔後才想起來這大概就是“插標賣身”,前面在談論的是賣主和人販子,而跪著的是奴隸。

身邊的壯漢,自然是打手們了。

見到賀穆蘭走向他們,那個正在棚下說話的中年男人對她和善一笑:

“這位朋友要不要看看?都是夏國軍中的士卒,一個個身強體壯,特別能打仗,也能吃苦。”

人販子走南闖北,一雙眼睛多利,只不過看了賀穆蘭幾眼就知道這是位鮮卑軍中的人物,而且地位不低,否則不能擁有這麽好的戰馬。

鮮卑軍中一切以軍功說話,哪怕是將軍,若在某場戰鬥中功績沒有下面的人大,下面的人也可以優先選走最好的戰利品,這是軍戶制能一直維持的根本。

大紅就像是一張名片,昭顯了自己主人的武勇和地位。

賀穆蘭並沒有直接參與胡夏和魏國的戰鬥,只知道這場戰爭持續了兩年,期間有不少夏人和鮮卑人戰死,至於後來她跟隨庫莫提千裏救援的時候,那都已經是接近尾聲了。

但如今戰爭已經過去一年,還有夏國軍中的士卒在被販賣,賀穆蘭不由得有些吃驚。

若是戰爭的俘虜,當年應該在大勝還朝的時候早就或被贖回去,或被賜予功臣了。

“夏國的士卒?你在開玩笑吧?”賀穆蘭露出受到欺騙的表情,“這仗都完了一年多了,夏國的士卒不都已經成了平夏戶回了各地耕種了嗎?”

跪在地上頭上插標的男人們都聽不懂鮮卑話,又或者聽得懂卻不願意理睬,依舊麻木的像是羊羔一般只低著頭看地。

“一看您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貴人。”那人販子看賀穆蘭並沒有走反倒問起詳細的事情,心中大喊‘生意來了’,一邊對她露出歉意的微笑一邊說:“您稍等等,我把手中的生意忙完就來招呼您。”

儼然一派老練商人的派頭。

那人販子和面前幾個男人商議好了價格,其中一個男人就抱著兩匹絲交給了這個人販子,從人群裏拉出一個已經看好的奴隸。

為了確保奴隸的身體強壯,所有的男人都只裹著可以遮蔽下體的布條,此時被人一把拉起,立刻露出整個正面來。

賀穆蘭這才明白原來這些男人跪在那裏低著頭不是因為沮喪和麻木,而是因為只要弓著身子就只能看見背部,無論是頭臉、正面還是下肢都只是個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