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報應這種東西,在沒有實質的神靈的世界,幾乎就是自己用道德束縛自己的一種方法。

袁化和袁放的悲劇,很難說是不是因為報應。袁喆太小瞧了瘟疫的可怕,一旦瘟疫蔓延,先死的必定是袁家鄔壁之人,而非外面地廣人稀的州府,這幾乎是一種必然,而非偶然。

而以花木蘭的回憶,前世的南方並沒有發生這麽一場瘟疫,袁喆死了,袁化也死了,袁放做了宗主,似乎所有的惡名都由袁放擔了,而袁放也成了最大的受益人,但這其中有多少驚心動魄、骨肉相殘的故事,再也不得外人所知。

前世的袁家鄔壁,的的確確是強盛無比且富甲一方的,這一點,連拓跋晃都覬覦不已,和狄子玉一起“借用”了袁家的商隊,想要從西邊販賣東西入宋獲取龐大的利益。

袁放的長處是經商,袁家鄔壁最後也確實以經商為主。

如果真是報應的話,前世的袁放沒有子嗣,袁放的侄子想著的全是殺了自己的叔叔,說不得也是一種報應。

可讓賀穆蘭最擔憂的不是這個。

在這一世裏,賀穆蘭成功的逆轉了同火的性命,也間接救了無數的人。她殺了柔然大汗,以至於柔然國滅,接下去綿延十幾年的戰爭也宣告中止。

她救了赫連定的妹妹和兒子,致使赫連定沒有陷入瘋狂,也沒有如上一世般一直和魏國作對,甚至讓魏國兵不血刃的得了西秦,這其中又救了多少人命,無法計算。

至於虎賁軍的組建、拓跋燾的分田、劉宋奸細幾乎被一網打盡等等,到底造成了什麽樣的影響,賀穆蘭也無法得知。

可就在她自得與自己逆天改命,拯救了許多百姓時,似乎老天又跟她開起了玩笑——正因為她抓了柳元景,讓拓跋燾知道了劉宋和南方有所勾結,袁家開始慌了手腳,走上這種瘋狂的道路。

一旦瘟疫蔓延,所死亡的人數絕不會低於她救下來的那些人。前世那些死於戰亂的人,這一世很有可能死於疾病。

是不是冥冥之中定有一種天意,哪怕她做的再好,再努力,也猶如和天意競賽一般,立刻又衍生出災厄,非要死那麽多人不可?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這樣與時間賽跑又有什麽意義?因為到了最後,所有人還是要死的。

這樣的想法讓賀穆蘭抑制不住的陷入低沉之中,以至於袁放已經答應了她會回到袁家鄔壁“篡位”再歸附魏國,都無法讓她從這種低沉之中恢復過來。

“花將軍,你還好嗎?”寇逸之用一種擔憂的神色看著她,“總感覺你下一刻就會暈過去似的。”

“沒事,我只是被袁家的事情弄的頭腦有些迷糊……”賀穆蘭嘆了一口氣,“即使袁放答應歸順魏國,我依然對這件事擔心不已。如果他一回到袁家鄔壁就突然反悔,又把那些得病的人送出去怎麽辦?如果他鬥不過袁宗主反被殺了怎麽辦……”

“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實在是頭疼的很。”

“所以,我們要想法子將袁化的命保住。”寇逸之淡淡一笑:“我也一定會想辦法將他的命保住。袁放是匹野馬,而袁化就是鎖住他野性的籠頭。”

“籠頭嗎?就不知道袁喆的籠頭在哪兒。”

賀穆蘭冷笑。

“良知是野心的籠頭,可從現在看來,這位家主似乎是把籠頭給丟了。”寇逸之可惜地搖了搖頭。

“一切只有等著袁家鄔壁的變化了。”

賀穆蘭收起袁放的口供,這是賀穆蘭放走他之前逼他留下的。

這封口供裏記錄著袁家所做的一切,包括袁喆如何做這種慘無人道的“生化試驗”,袁放和袁化如何發現卻無法阻止,那些地道裏的可憐人裏甚至包括一位夏國的宗室郡主等等。

在這個名譽大於一切的時代,一旦這封信流傳出去,袁家瞬間就會身敗名裂,袁家的蔭戶會紛紛逃離、附庸其他宗主,袁家的家臣和家將會拋棄主公,整個陳郡的宗族也都會將他們當做瘟疫一般對待。

宗主的根本來自於“蔭戶”,一旦沒有了“蔭戶”,瞬間就會土崩瓦解。

更何況還有活生生的例子——已經染病的袁化被袁放報以巨大的希望留給了寇逸之治療,而寇逸之已經將自己帶來的幾十個道兵和道醫都召來了竹屋,日夜為他進行醫治。

賀穆蘭則派出去了陳節去調動大軍急行軍南下,薛安都也去整備所有能夠動用的豫州武力。

他們都對袁放做了最後的通牒:如果他不能成功,那魏國只有一條路走,那就是——血洗袁家,將袁家徹底焚燒為焦土。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最大的病源不會傳播出去。

而被所有人寄予希望的袁放,如今正領著一幹忠心於自己的家將和甲兵,準備著“造反”。

但袁喆聽到外面發出的動亂聲時,他知道自己最期望的那個兒子終於還是動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