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將軍,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去投宿吧?”

陳節見賀穆蘭一直看著那頭牛,忍不住出聲詢問。

“……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賀穆蘭對黑山大營的情感很深,這事沒碰到便罷,碰到了,總是要問問的。

黑山城一直由軍中治理,雖不是軍鎮,和軍鎮也差不了多少。

這裏住著不少將軍的家人,也有軍戶的親屬,黑山大營十萬將士的供給都靠黑山城,為了不使後方動亂,反倒比其他郡縣要清明些。

這些販牛販馬的販子在黑山城算是常見的,他們和柔然長期作戰,有馬匹牛羊出售給商人換取錢財也是正常,想當初賀穆蘭賣了那麽多匹馬,除了獨孤家消化了,其他的都是賣給了黑山城的販子。

這種散販是最辛苦的,他們大多是住在附近的牧民,敕勒川水草豐美,草場也沒有貴族圈占,很多牧民在其他地方無法謀生,就背井離鄉來到這裏,到了秋天牛羊肥美,總能賺個一年的糊口錢。

軍中之人早已習慣了賀穆蘭身上的氣勢,可這些販子們卻並不適應,見當頭一位騎士駕著黑色的神駿過來,頓時慌了手腳。

“老李,老李,快把張大郎弄醒!”

幾個販賣牲畜之人也不管被殺牛場景驚了的畜生了,連忙跑到哭暈的大漢身邊,一群人拉起那大漢,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臉的拍臉。

至於那頭牛,在流幹了眼淚之後,漸漸沒了聲息。

賀穆蘭翻身下馬,走到那大漢身前,對著他的神庭和印堂微微用力,頓時讓他醒了過來。

這個大漢醒來,一見到賀穆蘭,不但沒有露出感激的神情,反倒積蓄起唾沫,對著賀穆蘭狠狠地啐了過去。

“大膽!”

“庶子敢爾!”

陳節氣的臉色都變了,蠻古脾氣暴躁,更是一鞭子抽了過去!

賀穆蘭連箭支都躲得過,如何躲不過這口痰?當下後退幾步,躲過了這惡心的“暗器”,冷聲哼道:“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那男人還要再不依不饒,蠻古的鞭子已經抽到了他的脊背之上,痛得他弓起身子,嚎叫了起來。

周圍圍觀的人都被這架勢嚇傻了,有幾個和這男人交好的,立刻拉住還要動手的蠻古和陳節,口中不住相勸:“幾位軍爺,千萬別動手,別動手!我們都是苦人,是苦人啊!”

“讓他們打死我,打死我算了!這些當兵的,不給別人留一條活路!”這個漢子顯然被刺激的如瘋似狂,咬著牙亂罵:“今年不餓死,明年也要餓死,還不如被他們打死!”

“什麽餓死打死?”

賀穆蘭被這赤裸裸的敵意懾的心中一凜,再看看地上躺倒的牛,其他人欲哭無淚卻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不由得一怔:“……你們可是買賣出了什麽問題?”

“哎,這位將軍,您別怪張大郎,他辛辛苦苦養了一年的牛,原本是和城中酒樓商量好販出的,結果陛下大獲全勝而回,軍爺們也都得了不少牛羊,他們急著脫手,這牛羊就被各酒樓食肆給收了……”

一個滿臉風霜的牧民搖了搖頭。

“我們養牛養羊,耗費的功夫不說,花費也不少,哪裏能跟軍爺們白得的比?我們賣不了那麽賤的價,眾家食肆又紛紛壓價,他也實在是沒辦法。”

“你們沒辦法就能這麽惡心人嗎?去啐那些奸商啊,冒犯我家將軍幹什麽?”陳節素來嘴利,“我們當兵打仗,一沒俸祿二沒得益,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好不容易打個勝仗,得點賞賜,不賣了養家糊口,難不成留著自己吃喝不成?”

“我們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可是……”那樣貌忠厚地突然說著說著情緒失控,捂住了眼睛。

“可我們的牛羊怎麽辦呢?”

這是賀穆蘭早就預見到的事情,也是朝中眾位大臣預見到的事情,可是還沒有幾個月功夫,他們最擔心的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魏國的北方以畜牧為主,因為人口凋敝,地廣人稀,許多耕地無人耕種,索性圈成了草場飼養牛羊,成為北方的主食。這年代沒有飼料,牛羊養大要耗費大半年的功夫,到了秋末膘肥體壯的時候賣掉,便能好好的過上一冬了。

只是魏國各種稅目混亂,趕著牛羊進城的販子,入城之時要交“販稅”,進了城,在集市掛攤也要交稅,為了能把牛羊賣掉,他們往往是風餐露宿,只住在街頭巷尾,連客店都不進,也不敢出城。

因為只要一出城,再回來又要交錢,如此幾次以後,販這些牲口就賠本了。

這張大郎在這裏賣牛已經賣了五天,他家裏還有寡母和弟弟妹妹,心中實在擔憂,可是又不能出城,加之身上能換口吃食的東西也都耗盡了,牛還是賣不出去,又氣又急之下,就忍不住殺了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