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第2/2頁)

刑官曹們並不是各個都是鐵石心腸,他們何嘗不知道軍中這一喝兵血的陋習不合理,可是鮮卑人以前是部落制,部民都是奴隸,部落主是奴隸主,奴隸主拿走死去奴隸的一切已經成了習慣,有些陳規陋習是根植於血液中的,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現在聽到賀穆蘭的責問,他們的口張張合合,欲言又止,王副將只感覺脖子上的劍似乎往下滑了幾分,臉上的不屑也收了起來。

賀穆蘭覺得北魏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也許因為花木蘭是鮮卑人,世世代代都是軍戶,就連她也不覺得這些有什麽不對,只想著不死來避免這樣的結局,卻沒想過這樣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那些有罪的人,難道不是以‘同袍’之名去偷盜別人血淚之人嗎?”

賀穆蘭繼續向前。

“只不過是拾起那些血淚,將他們塞回身體裏,不至帶著怨恨離開世間的我,何罪之有!”

提著劍的刑官曹不知所措,想向旁邊的同伴求助,賀穆蘭趁他扭頭,驀地將拿著劍的刑官曹一把提起,推倒在身側,挺身護在王副將的面前。

“就是,何罪之有!”

“我若死了,也想留個全屍!”

“你們死了,難道不想讓家裏人有個可以寄托的東西嗎?”

“我家就剩我一個男丁了啊!我若也戰死,那些戰利品就是我的血肉,要供養我的妻兒的!”

右軍之人的唾沫向著刑軍和刑官曹的臉面啐去。

站在賀穆蘭身後的王副官見到賀穆蘭一點激動的樣子都沒有,訝然地望著她的背影。

這孩子,說這些話,好像不是真要給自己討個公道呢……

那麽,只是轉移刑官曹的注意力,好把自己從利劍加身的危局中救出來而已?

傻孩子……

他是故意把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的啊。

王副將心中郁悶著賀穆蘭莽莽撞撞地讓他的盤算落空,可是嘴角卻不自覺的浮上了一個笑容。

能被人這樣放在心上,真好。

能有這樣一個冷靜的孩子,不被虛榮和榮譽沖昏了頭腦,知道自己要什麽,知道什麽可以做,真好。

假以時日,右軍大概會有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吧。

賀穆蘭當然沒把自己當做一回事。

這種落後生產力的時代,能以一己之力推動整個世界改革的,只有皇帝。像她這樣的人,莫說只是個小兵,就是什麽要臣,當觸動了所有人既得利益的時候,死了也就死了。

她拷問的,不是這些刑官曹,而是他們這些鮮卑人的良心。

至於外表鮮卑人內裏是個漢人的自己,不過是借著這些拷問達到自己的目的罷了。

他們動搖了,所以王副將活了。

若是他們沒有動搖,那這個軍營也沒有什麽救了,從上爛到下,她還有什麽可留念的呢?

寇謙之想要讓她找尋的答案,她模模糊糊似乎窺探到了一點,卻又摸不清楚。

賀穆蘭的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右軍之人,而校場外大概也有不少其他軍中的人得到了消息,或被他們剛才驚天動地的吼叫聲所震動,成群成群的過來看熱鬧。

夏鴻將軍一直不動如山的站在點將台上,直到對峙之舉快要到爆發的時候,這才踩著穩重的步子下了點將台。

右軍的將軍們簇擁著主帥,跟隨著他的腳步一步步向著刑官曹們而去。這位一貫以寬和一面對待別人的主帥,臉上冷肅的猶如年輕之時,就這麽以挺直了腰杆的姿勢,向著刑軍們而去。

他是右軍鎮軍將軍,刑官曹們只是職位重要,論品階卻是和他沒得比的,只是先前他們的狂妄讓他們忘了身份的尊卑,如今夏鴻帶著十幾個將軍手扶長劍向著他們走來的時候,紛紛都彎腰行禮。

右軍的將士們讓出一條道路,這位中年將軍似乎又重新找回了年輕時的銳氣,對著那幾個刑官曹說:

“你們離開吧!”

“夏將軍,我們是奉大將軍的命令,帶花木蘭……”

“我們正在大比。”夏鴻眼光如炬,掃過那說話的刑官曹。“大比未完,就算大將軍親來,也要等我們結束才能抓人。”

“可是花木蘭明明已經奪冠了!”

“他是奪冠了,可大比還沒完。”

夏鴻拔出佩劍。

“大比未完,擅闖校場者,乃是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此謂輕軍之罪。”

若論軍法,他比誰都要熟悉。

他已經被這些東西束縛的太久了。

“……犯者,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