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在找到王氏之前,賀穆蘭做過許多猜測。
她想過是不是丘林家的人得了什麽惡疾,為了不傳染到全村,所以只能將他們趕出村子,讓他們自生自滅。
因為他們的住處沒有住人的痕跡,所以她只能這麽想。
她還想著是不是王氏或者丘林豹突做了什麽作奸犯科之事,惹了眾怒,最後背井離鄉走掉。
但最後她告訴自己,這些都是不合理的,因為軍戶無故不能離開當地軍府所管轄的範圍,即使生病或者做了錯事,也有軍府審判,不可能死的無聲無息。
她只能不甘心的接受了所有人的說法,忍下滿腔悲痛後悔,來給花木蘭的故友上墳。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讓她更加悲痛的故事。
當王氏說出“我是罪人”的時候,賀穆蘭的腦子裏出現的是那句後世已經用到爛俗的句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賀穆蘭做過法醫、現在又是個英雄,可她沒做過母親,並不知道母親這種“身份”究竟能做出多少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所以對於王氏的這種選擇,賀穆蘭沒有做出什麽大義凜然的評價,她只是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將頭扭向丘林豹突,突然問他:
“那你呢?你既然逃了,為何會落草為寇?”
“……我……”丘林豹突低著頭,小聲說道:“之前您一直有派人送東西來,再加上我還在家裏種田,所以從小到大,我和阿母的花用已經足夠了,還能攢下一些東西。”
“自我逃了,家裏的地沒人種,我阿母沒了活命的路子,而我阿母在這裏,我也不敢逃遠,只能還在上黨遊蕩。四鄰八鄉的人若知道我是誰,怕是會將我告發,所以我只能偷偷摸摸的藏著。”
“我以前是軍戶,不能做工,可是真沒了籍,卻只能做些賤役。”
丘林豹突從頭到尾表現出的是一種認命,他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命運。
“我掙不到糧帛,我阿母眼睛不好,也織不了布,我只能在山裏挖些山蘑、打些野獸去賣,可是冬天山裏東西也少,我又不是獵戶出身,並不是每次都有收獲。有一次在山裏遇見了現在的大哥……”
他抿緊了嘴唇,片刻後接著說:“一開始只是為他們放風,去找‘肥羊’,後來您的東西再也沒有送過來,我阿母說花將軍大概是聽說了我的事,對我們徹底失望了。我一想,反正都這樣了,我阿母都快餓死了,再堅持也沒什麽……”
砰!
他的臉上重重的中了一拳。
阿單卓額上的筋脈賁起,連眉毛都因為眼睛瞪得極大的緣故一根根豎了起來。他維持著出拳的姿勢,像是瘋了一般吼叫著朝著丘林豹突沖了過去。
“我打死你這個只會找借口的家夥!”
丘林豹突原本就是暴脾氣的人,此刻被這個陌生的同齡人兜臉給了一拳,像是一匹被逼入絕境的野獸,立刻反擊了回去。
兩個年輕人互相對了一拳,丘林豹突感到血液在太陽穴裏發瘋似地悸動,腦袋像是給什麽東西壓著,快要破裂了。
他好重的拳!
這黑臉少年竟然是用十成的力氣在對付他!
這讓他惱羞成怒,一下子吼了起來:
“管你什麽事!”
“我要揍死你!”阿單卓嘶吼著一把將他撂倒在地,“你說管我什麽事?你簡直給我們這些軍戶之子丟臉!”
“我就是丟了!我自作自受我認了,我艹你阿爺,你憑什麽揍我!”丘林豹突的鎖骨之前被賀穆蘭所傷,武藝也沒有阿單卓厲害,被他幾下推倒,面子上更掛不住了,一邊汙言穢語著一邊拼命反抗。
“你居然還敢提我阿爺?我可沒給我阿爺丟臉。”阿單卓哼笑了起來,“是你艹了你阿爺一臉!”
阿單卓用比他還粗俗的話回敬了一句,提拳再打。
王氏已經被這種局面嚇傻了,一邊淒厲的尖叫著一邊求賀穆蘭拉開他們。
“花將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不要讓這位小哥揍豹兒,要揍就揍我吧,求你拉開他們啊!”
“啊!!!”
聽到王氏的話,丘林豹突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完全不顧鎖骨上的傷,兩腳往上一抵,將腰部拱了起來就要掀翻阿單卓。
兩個少年迅速的扭打在了一起,將整個屋子弄的一片淩亂。兩個人都在借由打架宣泄著心中的情緒,先是用拳頭,而後用手,再是互相用頭槌手肘亂撞,而賀穆蘭只是拉上王氏,將她往旁邊帶了帶。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讓他們打一架也罷。”賀穆蘭注意著戰局,發現阿單卓還是有分寸的,沒有朝對方的要害揍,所以只是一拉王氏的手,帶她走遠點。
賀穆蘭這一拉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掌心裏全是冷汗,雙手和手指都在奇怪的、不知不覺地抽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