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6/8頁)

許多人對若幹人離開了可以在沙場上建功的正軍,去了一個漢臣當道、鮮卑人壓得頭都擡不起來,每天聽別人說話就如同聽天書一樣的地方,都表示出了一種幸災樂禍。

對於許多連漢字都認不得的鮮卑士兵來說,就連站在軍司帳門口一會兒,都感覺渾身寒毛就要立起來亂擺,更別說踏進去一步了。

若幹人“臨陣脫逃”之罪被消了,但是他教導牧民如何挖陷阱、用弓箭埋伏打擊、如何聚眾抵抗的功勞也被一筆勾銷,除了少數幾個知道此事的心腹和軍師,若幹人這件事就當是沒有發生過了。

當然,在送往平城的戰報裏自然不會這麽寫。那些被獻過來的俘虜和之前被抓到的柔然大將將一起押往平城,至於戰報裏教導牧民們這麽做的究竟是哪位將軍,若幹人也不想知道。

他撿回了一條命,還可以在漢人將軍的教導下學習兵法和後勤之學,就算是有天大的功勞要送出去,他也心甘情願。

只是有些對不起花木蘭……

其實想要讓一群羊羔有抵抗惡狼的勇氣,像是雄獅一般的花木蘭功不可沒。

只是她不但沒有要這個功勞,甚至還吩咐牧民們都不要提到自己。

若幹人不知道花木蘭為什麽這樣做,不過一想到那個“私生子”的聯系,他也就“體貼”的噤了聲。

花木蘭不知道該怎麽向若幹人解釋自己不要這個功勞,哪怕是順勢而為都不行。她是女子之身,這個一直壓抑著她的秘密讓她不敢張揚的度過她的軍中生活,哪怕她有這個能力。

好在若幹人也沒有“仗義”的把她供出來,此事隨著此次的軍功被拓跋延的一個心腹將軍領走,將會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

若幹人會不會後悔花木蘭不知道,但她卻是沒什麽遺憾的。

此事過後,花木蘭聽說若幹人要搬離自己那空蕩蕩的營帳,搬去軍司帳下當差,出於相識一場的交情,她便在閑暇之時去送他一程。

若幹人雖然脫離了罪責,但是因為牧民送俘之事並沒有傳揚開來,那鼓勵他們反抗的“將軍”是誰也不曾得知,所以若幹人並沒有擺脫右軍中的冷眼和誤解,在右軍中過著十分難堪的日子。

等花木蘭走近了他那片孤帳,一片帳篷裏因為沒人居住,門簾位置都已經積上了一層灰塵,她看著其中幾個門簾明顯比附近幹凈不少的帳篷,忍不住心中感慨萬分:

若是她的同火一夕之間全部戰死,偌大的軍帳一下子空成一片孤城,像是遊魂一樣生活在這種地方的自己,怕是也會被仇恨之火燒的不顧一切吧?

好在軍司帳下有不少人,他終於不必再孤單了。

“大哥,你為什麽救我?”

花木蘭一走近若幹人的營帳,就聽到了這麽一句質問。

這時候她貿然進去是十分不禮貌的,她有些遲疑的往後退了幾步,不去打擾兄弟兩人的對話。

“我不是救你,我是救若幹人。”若幹虎頭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無論是誰,只要有了那個身份,我都會去救。若幹家雖然敗落了,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可以拉出去砍了立威的。”

“大哥……你真是。”若幹人嘀咕一聲。“說點好話會死嗎?”

若幹虎頭神色復雜的看著自己這個弟弟,再熱嘲冷諷的話也說不出了。

他們若幹家人丁不旺,每一代直系男丁不超過十人。這對於多養男孩的鮮卑家族來說,人數也太少了一點。而且由於大魏立國之初常年征戰,若幹家原本就已經衰弱的家世更是雪上加霜,最艱難時,能夠出戰的男丁只有四五人,家中的長子就要負起自己的責任,盡自己所能的照顧若幹家的血脈。

他們也許平庸,也許無能,也許卑賤,但是他們只要還留著若幹家的血,就能源源不斷的產生新的血液,產生高貴的、傑出的、英勇無畏的若幹家血脈。

若幹虎頭是這一代的長子,而他的父親只有三個兒子,老二早就在軍中當了宿衛,只有這個幼子,從小按照自己的心意無憂無慮的長大了,卻不知道自己究竟過的有多麽幸福。

自己是“虎頭”,是負責狩獵、保護家族、撕碎敵人的“猛虎”,而他是“人”,擁有無限可能性的“人”。

他也許會長成為“庸人”、“愚人”,也有可能成長為“聰明人”、“聖人”、“好人”。因為他不是長子,也沒有顯赫的母族,他可以嘗試所有他能嘗試的可能性。無論他從小喜歡漢字和漢書也好,還是他想來右軍試試深淺,家中都由著他自己發展。

只要不死,能走出什麽路,隨他自己折騰。

這是他最羨慕、也最厭惡他的地方。

若幹人已經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一個身為若幹家之“人”的最大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