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寒風中,賀穆蘭解釋著自己的來意。

比寒風更寒的,是蓋吳知道自己誤會後的心情。

“……你們偷偷摸摸來了陳郡,又進了袁家鄔壁,自然可疑。袁放立場不明,你們又和袁放頗多接觸,所以我們便來了。”

賀穆蘭見蓋吳終於學會了好好呼吸,也松了口氣。

他要是一口氣喘不上來死在這,她還要多處許多麻煩。

“竟是為了我們嗎?”蓋吳低頭捂住了嘴巴。“唔,說到底還是為了袁放。”

他擡起頭。

“你們想知道什麽?”

“你竟肯幫我們?為什麽?”

莫說賀穆蘭不肯相信,就連藏在湖石壘成的假山裏的那些白鷺們,也都一個個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想讓那袁放倒黴。”蓋吳陰森的笑了起來。“我也是胡人,他弄了那麽一個迎風閣,將我們異族的姐妹如同豬狗畜生一般的對待,我為何要幫他?”

所以他從來不碰那裏面的女子,因為他有著“物傷其類”的悲憫。

都是一樣的人,只因為樣貌不同,信仰有別,就成為別人眼中的“好貨色”,賣來賣去。

他們盧水胡人生性倔強,不肯屈服,情願從小學習武藝,拿命性命換取別人敬重的本錢,若不是如此,怕是也不會比這些胡姬的下場好到哪裏去。

這世道就是如此,可他為什麽要順從這個世道?

佛家有雲:“一切諸相皆是虛妄”。既然皆是虛妄,他做什麽最後都是虛妄,那為什麽不能按他想的去做?

“……竟是因為這個原因?”

賀穆蘭想不到蓋吳竟會為了這個不惜得罪袁放。

“佛說眾生平等。”

蓋吳只要一想到白馬成全的那個胡姬,想到迎風閣裏送往迎來的胡女們面對男人們恭順的討好,全身就會感覺變得冰冷,然而他的腦袋卻會像火燒一樣熱起來,只能靠雕木頭來平息。

“竟只有你知道我憤怒的是什麽。”賀穆蘭的眼裏閃動著光芒。“就憑這個,你便是個值得結交之人。”

“嗯?”

“我說,雖然你的行為是混帳了點,目無法紀了點。”賀穆蘭由衷地贊道:“其實你是個好人。”

她在稱贊我。

可是我為什麽覺得怪怪的?

是哪裏不對嗎?

蓋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裏正因為“花木蘭”的誇獎而“嘭嘭嘭嘭”的劇烈跳動著。

“我想知道,袁放有沒有內通敵國。”

“與其說他是內通敵國,不如說是難忘舊主。他們袁家原本就歸劉宋,是四州被奪後被迫歸了魏國的。在四州,像袁家這樣立場的鄔壁不知道有多少,只不過袁家勢力最強、位置最顯要,所以才變得舉足輕重起來。”

蓋吳並不單純是個武夫,分析起局勢也是頭頭是道:“袁家不但有結交劉宋的貴人,也有結交北地的魏國權貴,所以它才能站到現在。在陳郡,只有袁家能夠輕而易舉的將我南下的幾百人馬偷送到宋國去,但你問我他有沒有投靠宋國,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怎麽送你們去呢?”魏宋邊境都陳有重兵把守,想要通過邊境,除非動武,否則別想過去。

“從水路。袁家結交的宋國貴人在淝水沿岸都有部下,只要風向對了,我們乘船而下,便可達到宋地。袁家鄔壁的地下有一暗河,暗河出去的那條支流直通淝水,這便是袁家最大的秘密,也是袁家為何可以源源不斷的得到南貨的原因。”

一聲清晰的抽氣聲突然在湖石背後響起。

離得稍遠的賀穆蘭和蓋吳正沉浸在對話中,自然是沒聽到這壓抑著聲音的抽氣聲,可是藏匿在湖石中的眾白鷺,和那位應該男扮女裝睡在臥房的狄姬夫人卻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些白鷺都是精於藏匿和偵查的好手,他們百分百肯定他們潛藏在這處湖石周圍的時候,這附近絕無其他人。

難道這處待客的燕飛樓真的有如篩子,四處都是暗道?蓋吳無聲無息的出現了,這抽氣聲的主人也能憑借什麽法子無聲無息的出現?

那他實在是倒黴,遇見了魏國最厲害的刺客們。

“抓住他!”也藏在湖石假山中的狄葉飛小聲的下令。“不要發出動靜。”

兩個身手最好的白鷺彎著腰,像是貓一般輕盈的掠了出去。隨著一聲極小聲的悶響後,那兩個白鷺只進來了一個,表情怪異地對洞中的諸人說道:“是白天那個要見狄姬夫人的袁家少主,還帶著三四個人。現在已經昏了……”

“怎麽辦?”

這湖石是用石頭壘成的假山,裏面別具匠心的做出盤繞而上的石道和可以進入假山山腹的穴道,但即使如此,這也是座假山,能藏起四五個人已經是極限,想要再拖一個成人進來是肯定放不下的,別說還有三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