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清光未減(第2/3頁)

太後說知道,“女人有孕頭幾個月最難熬,有的孩子乖巧,不出幺蛾子;有的孩子愛折騰,像你大哥哥,那時候叫我整宿整宿睡不好。”說罷癡癡打量她,“我的好孩子,難為你了,幾千裏路往回趕,你這皇帝哥子想一出是一出,現如今誰也管他不住。”

太後後來說起她和皇帝的過結,皇帝為了要立彤雲為後,幾乎和她反目成仇。

“彤雲是個什麽東西,奴才秧子,下等裏的下等,這個德行怎麽配當皇後?咱們大鄴開國起,一朝一朝經歷了十六朝,有哪位皇後不是出身世家?就連先後,好歹也是太傅的閨女,這彤雲的爹是個箍桶的木匠出身,好嘛,皇上還想供這個走街串巷的泥腳杆子當丈人爹,真不怕人笑話!”太後說到焦急處,簡直恨出心頭血,“況且彤雲是肖鐸的對食兒,人家肖鐸出征在外,皇帝竟瞧上了他的女人,這事兒一出,天下嘩然,寒了人心,大鄴還好得了麽?我不叫他遂心,他就怨上我了,這兩個月不來請安,也不搭理我。我這太後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要不是怕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早就除我而後快了。”

說完又抹淚,壓著聲兒說起榮王,“延年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暴斃,別當我不知道,還不是他指使人幹的!先帝一脈斷絕,皇帝就輪著他做了,他謀害自己的親侄兒,天也不饒他!”

以往這些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聽太後說起的。兒子死了,孫子也沒了,她就剩一個空空的名分,還得接著讓現任皇帝供養她。她不敢和他叫板,鬧起來對她沒有半點益處,可現在似乎表面的母子關系都難以維持了,於是她想起了病逝的先帝,還有枉死的孫子。要是他們都在,她何至於落得這步田地!

婉婉給她擦淚,勸她平靜,“母後不過是一時氣話,傳到皇上跟前就不好了。彤雲的事我也知道,母後別急,要是有機會,皇上跟前我再勸諫。母後消消火,保重身子要緊。”

太後發泄了一通,已經好過多了,但想起她和皇帝是嫡親的兄妹,不由有些後怕。

“你們……畢竟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

婉婉笑了笑,“您放心,剛才咱們只聊家常,別的什麽都沒說。您好好作養吧,皇上的事兒全憑他自己做主,何苦捅那灰窩子呢!”

太後欲留她用膳,她婉拒了,這宮裏呆久了讓她壓抑,她已經沒有再在這裏生活的能力了。

從慈寧宮出來,剛過景運門,看見南群房後墻外站了個人,綰著髻兒,穿著豆綠色緙絲褙子,一張珠圓玉潤的臉,讓她認了好半天。

銅環壓著嗓子說是彤雲,婉婉腳下緩了緩,見她快步上前來行禮蹲安,站起身的時候眼裏裹著淚,細聲說:“瞧見殿下,就像瞧見我主子是一樣。”

往常她們三個人常在一處玩兒,彤雲出嫁那天是她和音樓把她送上花轎的,現在想起來,恍如隔世。婉婉輕嘆:“彤雲,好久不見了。”

彤雲一叠聲說是,“奴婢聽說殿下今兒進宮,就趕著過來給殿下請安。殿下出降時奴婢不在京裏,沒能送別殿下,心裏一直記掛著。這會兒瞧見您……您比以前清減了,是懷了寶寶兒的緣故吧?才開始都這樣,等過程子不吐了,就好起來了。”

婉婉有些驚訝,這話說得,倒像她生過孩子似的。

她可能也自覺有疏漏,忙繞開了,請她上碑亭坐坐,說有話和她說。婉婉也想同她談談皇上的事兒,便應下了。

暖風如織,亭子四面透風,很覺涼爽。彤雲和她閑話了幾句,開始變得吞吞吐吐,婉婉知道她忌諱跟前有人,便把銅環支開了。

“多謝殿下。”彤雲站起身,對她肅了肅,“奴婢知道皇上給您寫信了,信裏說了他的心思,您瞧了,八成兒恨死我了,覺得我勾引皇上,圖謀不軌。”

“確實,我乍見那封信,腦子都氣暈了,可靜下心來想,你必定有你的道理。”婉婉沒有急赤白臉,只是靜靜看著她,“你說吧,我想聽聽你的苦衷。”

彤雲低著頭,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那鮮亮的緞子襯著她俏麗的容貌,頗有風情無限的美好。

她咬著唇,猶豫了半天才道:“我主子和肖掌印的事兒,殿下都知道,我嫁給肖掌印,不是因為肖掌印喜歡我,是事出無奈。歸根結底,因由還打皇上這兒起。當初皇上打發西廠把我主子接回來,回來不久後就臨幸了,那回侍寢的不是我主子,其實是我……“

婉婉愣住了,怪道那時候音樓很反常,對彤雲總是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這會兒要是把前因後果聯系上,真是很說得通的。

彤雲澀澀看了她一眼,“後來那個太醫給我診脈,說我是喜脈,趙老娘娘一氣兒鬧到太後那裏,眼看事兒要捂不住了,肖掌印將計就計和我結對食,是為了好把我弄出宮去。我是真有了身孕,到宮外不久就給送到莊子上去了,孩子生下來也讓肖掌印的人抱走了,他是怕我有非分之想,扣下孩子,好牽制我。”她說著,哽咽不已,“殿下,您也是要當母親的人了,您能體諒骨肉分離的痛麽?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孩子究竟在哪兒,更不敢和皇上說。可皇上到底是我男人,我不跟著他,還能跟著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