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梨雲夢冷(第2/3頁)

婉婉不說話,擱下筷子,接過銅環的手巾掖了掖嘴,“豆沙的這個甜得起膩,我還是愛吃白米的,蘸糖多好!”

瀾舟忙站起身叫人準備,她笑了笑說不必了,“一氣兒吃了半個,怕要積食呢,得活動活動才好。”對太妃道,“今兒是大阿哥生辰,我也給他點兩出戲。額涅和福晉們先瞧戲折子,容我消消食兒,回頭開鑼的時候再來。”

她這麽說,沒人好強留,大夥兒打著哈哈應了,她扶著銅環的手,慢吞吞走出了銀安殿。

“五福晉的話,你都聽見了?”走得夠遠了,她偏過頭問銅環。

銅環道是:“聽主子的示下。”

“讓余棲遐打發人上徐州瞧瞧去,要是真的……這一家子可就沒一個好人了。”

這種時候她還能保持清醒,叫銅環很意外。原以為年輕姑娘做了媳婦兒,一心都在男人身上,她和南苑王又是才順當起來的,聽見這個應當擔憂或是回避,就算存疑,也沒有勇氣刨根問底。可她卻不同,仿佛隨時能把自己擇出來,一旦發現風吹草動,毫不猶豫,竟讓人覺得她委身南苑王,似乎也不全是真心的。

銅環去外面傳令了,她一個人在園子裏散步,看看樹,看看鳥兒,孑然的身影,但願看上去不顯得仿徨。

瀾舟站在垂花門後遠觀,隱約覺得大事不妙。長保在邊上呵腰聽命,瞧小爺眉心打著結,便冒失地說了自己的想頭:“怕是要兜不住了,練兵的地方可不止一兩處,萬一叫人查出來,往京裏一報,事兒就大了。依著奴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沒等他說完,小主子回身狠狠瞪住了他,“怎麽個一不做二不休?你再說一遍!”

長保打了個愣蹬,“就像上回對步娘娘似的……”

他揚手就給了他一嘴巴子,“你當這是誰?叫王爺知道,非活剮了你不可!”

長保哭喪著臉道:“奴才腦子裏裝的是豆花兒,不會想事兒,就覺得這個最方便……”

“然後給朝廷一個侍主不力的借口株連九族?真聽了你的法子,大夥兒都別活了。”他沉著臉吩咐,“即刻回稟王爺,派人快馬加鞭上各處報信兒。要是兜得住最好,兜不住……想法子暫且把人買通,過後再處置。”

長保蝦著身子應了個是,一面嘀咕:“這位殿下也是的,已然嫁了咱們王爺,怎麽還處處向著紫禁城裏的活神仙。”

他一哂,“你懂什麽,人家先是大鄴的長公主,後才是南苑王福晉。這泱泱二百余年的基業,是老祖宗一輩一輩扛下來的,就算不瞧著那昏君,還得瞧著父輩。慕容高鞏畢竟不是李後主,他比李後主能折騰,要不然也不會這麽順順溜溜把長公主嫁進南苑來。”語畢一揮手,“別啰嗦了,辦你的差去吧!”

婉婉那頭呢,已然沒了心力赴晚上的筵了,借口托病,還是告了假。

一個人心事重重歪在榻上,聽外面風聲瀟瀟,不多久又有雨聲淅瀝,起來推窗一看,天陰沉沉的,像個倒扣的砂鍋,豆大的雨點砸在芭蕉葉上,噼啪直響。

小酉進來問傳不傳膳,她中晌吃的粽子還囤在心窩裏呢,並不覺得餓。仍舊回榻上躺著,閉著眼問余大人那頭的番子出去沒有,小酉說是,“殿下放心吧,余大人自會有個交代的。”躊躇了下又道,“萬一確有其事,殿下打算怎麽料理?”

是啊,怎麽料理呢。她已經想了整整半天了,沒有想出個答案來。她只記得他曾經答應過她的,她很相信他,現在也不過是猜測,沒有確鑿的證據。只有不斷安慰自己,如果是真的,或許他只是需要兵馬護衛南苑。比如懷寧災民的泛濫,守不住要道,南苑真會被流民淹沒。現如今的藩王們,個個表面恭敬,背地裏都在打著算盤。真正謹遵朝廷政令的,恐怕就是傻子了……

她也願意他能自保,當然是在人數尚可控制的情況下,如果超得太過,那就不得不讓她起疑,他有別的圖謀了。

各藩地,其實就像一個個小朝廷,不過疆土有限,規模有限罷了。他要處理的事很多,因此也很忙,有時整天看不見人影,她習慣了把要說的話攢起來。可是今天的事,攢到後面沒了要說的欲望,叫銅環早早點起香,挪到床上躺著去了。

他回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她背身而臥,聽見腳步聲到了床前。然後他在她身旁躺下,習慣性地從後面擁抱上來,像小碗外頭套上了個大碗,嚴絲合縫的溫暖,仿佛身體遺失的一部分重新歸位,安心又滿足。

她喜歡他這樣不體貼的打擾,讓她知道他回來了,一夜可得安睡。

她微微動了動,他把手臂收得更緊,暗啞的嗓音帶著蠱惑的味道,“還在等我罷?”

她嗯了聲,轉過來,“這麽晚,忙什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