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靜逐遊絲(第2/3頁)

皂靴的鞋底輕輕擦過地面,到她床前,過了很久才聽肖鐸道:“請殿下放心,臣一定剁下那廝的爪子,給殿下出氣。銅環說得對,事情不宜張揚,越是鬧得人盡皆知,臣越不好用手段。殿下瞧著吧,趙老娘娘那裏,臣也會為殿下討回公道的,絕不叫殿下白受這份委屈。”

其實當時很氣憤,過後倒平了心緒,但是聽見他的安慰,不知怎麽悲從中來,忍不住就哭了。

她在帳內抽泣,肖鐸在帳外束手無策,“臣知道這事對殿下影響頗深,好在有驚無險,殿下寬懷些吧。”

婉婉哭的並不是這個,她只是對失去感到恐懼,本來打定主意爭氣的,決定以後都不理他了,沒想到他隨意的兩句話,她就自然而然回心轉意了。

她打起帳子叫了聲廠臣,他拱手看她,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子,襯在那雪白的面孔上,又是可憐又是可愛。

他上前半步,“殿下有什麽吩咐,臣聽著呢。”

她翕動了下嘴唇,很想和他談談含清齋裏的事,可是轉念一想又怕他為難,況且對方是音樓,戳穿了大家尷尬,還是不說的好。

真是傷心,難得結交了一個好朋友,結果這個好朋友搶走了她喜歡的人,這算什麽呢!婉婉到底善良,她沒有想過要使壞,如果他們都是用了真情的,那就好好在一起吧。不過二哥哥要是知道她胳膊肘往外拐,大概會氣個半死。可她覺得皇帝的女人可以有千千萬,肖鐸遇見一個合適的人太難了,反正二哥哥不長情,割愛一回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在候命,她卻好像沒有別的話可說了……想了想話鋒一轉,“南苑王應當還沒離京吧?你替我準備一個食盒,送到他別業裏去。”

肖鐸明白了,她是個仔細又客套的人,受了人家一點恩德,習慣性的湧泉相報。

他道好,“回頭就讓小春子送過去,只怕南苑王不敢吃罷了。”

“不管他吃不吃,我的心意到了就成。聽說他的側妃也在京裏,這趟是不是要逗留兩日了?”

肖鐸想起昨晚禦座上那道癡迷的目光,長長呃了聲,“想來是吧。萬歲爺怕端妃娘娘孤寂,特意挽留南苑王在京小住。側妃入宮不必遞牌子,還賞了小轎,方便隨意往來。”

婉婉臉上浮起古怪的表情來,“如此厚待,真不多見。那位側妃長的什麽樣兒?和音樓很像嗎?”

肖鐸搖頭,“是同父異母的姊妹,在閨閣中就不對付,感情並不深厚,不過是走個過場,沒想到萬歲爺皇恩浩蕩,特許了常進宮探望。不過論相貌,倒是個美人,大概是隨了她母親吧。”

這下婉婉心裏有數了,想來她那個二哥哥的老毛病又發作了,隔灶的飯香,瞧見人家側妃,又起了別樣的心思。只不過她是姑娘家,不好多說什麽,也不想再打聽旁的了,頷首表示明白,“我托你的事別忘了替我辦成,我累了,再睡會子,你去吧。”

肖鐸揖手,卻行退了出來。

回到司禮監即命人準備食盒,挑了幾樣精致的點心,讓送到保大坊的藩王府邸去。

曹春盎還在嘀咕:“我瞧那個南蠻子沒安好心,幹爹還讓給他送吃的……要不兒子往裏頭摻一把巴豆粉,給他清理清理心肝兒?”

這些廢話換來一個淩厲的白眼,曹春盎縮脖兒吐舌,忙拿著牌子出宮去了。

藩王的別業置辦在京城,為了不那麽招搖,都是往尋常了建造。南苑王的府第是個四進的院落,規格不高,簡直和一般富戶的手筆差不多。這位藩王的特別之處還與其他藩王不同,他善經營,懂得表面文章,沒有深入了解的人,永遠窺不透那張面孔背後的韜光養晦。

宮裏有賞,雖然不是禦賜,也足夠令人感恩不盡的了。南苑王親自迎接,小小一盒點心托在手上,曹春盎滿臉含笑:“這是長公主殿下命奴婢送給王爺的,都是殿下平時最愛吃的,說昨兒那事無以為報,權且拿這盒子點心向王爺聊表謝意。”

他謙恭一如往常,“請曹公公替本王帶話,長公主盛情,良時感激不盡。”轉身命人給曹春盎準備賞錢,“曹公公辛苦,進屋歇歇吧。”

曹春盎擺手不叠,“不敢勞煩王爺,奴婢本來就是宮裏辦事的,跑這點腿,算不得什麽。王爺留步,奴婢值上還有差事,就先告退了。”說完撒丫子便從藩王府跑了出來。開玩笑,當初端妃沒和他結梁子,都差點把命交代在他手上。現在他和幹爹幾乎撕破了臉,還敢留下喝茶,敢情活膩味了。

底下長隨眼看著那個小太監跑出門,呵腰上來接應食盒,被他擡手遣退了。不過一個稀松平常的東西,那麽珍而重之捧在懷裏,看模樣簡直怪異。他也知道太過了些,可是架不住心裏歡喜。拿進上房擱在桌上,繞著月牙桌慢慢踱步,想起亭子裏的她,曾經是他少年時期心之向往。那麽近距離地站著,完完全全的姑娘模樣,等了十來年,終究等到她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