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妹妹(二)

月底,是連星的生理期。他不說,她差點都要忘記了。

讀初中的時候,蘇木白總會在“那幾天”準備好紅糖姜湯用保溫杯裝好塞進連星的書包裏,她每次都嫌重又害羞,堅決不肯背。往往是她扔回給他,他再一言不發扣著她的書包塞回去。從家裏一路拉扯到路上,女孩子的臉慢慢染上羞赧的粉紅,蘇木白終於拗不過她,半惱半無奈地幫她一路拿著,然後在教學樓下分道揚鑣時再扔給她,看她苦著臉傻站著,他遠遠地朝她揮揮手。

後來連星也就習慣了。

習慣到忽然有一天不習慣。

他成名離開後,再也沒有人主動幫她準備紅糖水,她在教室裏疼得咬牙,發短信問他在幹嘛,他直到淩晨三點才回復。

她翻來覆去地將他的短信看了好幾遍,爬起來給自己煮了一杯姜糖水,驚得媽媽以為她中了邪。

那晚,連星睡得格外安穩。

好像還做了一個夢,夢見蘇木白冷著臉去班裏找她,隔著窗口將保溫杯扔進去,將她的桌子砸出一個大洞。早上醒來給年畫打電話,說她夢見了小白哥哥,年畫在那端興奮地大喊,“我也夢見他了,咱倆真是心有靈犀,你這是想他了,我也是!”

連星說:“哦。”心裏卻冷靜地搖頭,年畫,我和你已經不是一樣的想念了。

那時候的世界只有校園那麽大,時間以一張張油墨味刺鼻的試卷作為度量單位,大片大片輕飄飄劃過,她來不及細想,他一杯杯漫不經心的紅糖水,意味著什麽。

她很小便出現在他的生命裏,以一個需要呵護照顧的妹妹的身份,這麽多年過去,她也早是他生命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溶於骨血。他習慣性帶著她,習慣性關心她,習慣性留意她的習慣,記住她的喜好,然而,她卻只是他的習慣。

來不及互生情愫,他們之間的親情就已濃烈到彼此不可替代。他們的關系只能禁錮在這樣的框架裏,緊緊捆綁,無法向前。她那些小心翼翼的情愫有如明刀暗箭,稍有不慎,便將這框架砍得支離破碎,以後一輩子都會裂痕猶存。所以,她只能選擇一個人的無望和痛苦,渴求有一天,默默忘記他。但願她的心事,從始至終,無人知曉。

把連星從回憶裏拉回來的是付昱的聲音,“妹妹你幾歲了?”

“啊?”連星沒迷糊過來,顧天北幫她回答了,“在a大讀大四,你猜她幾歲了。”

“哦,我還在想她是初中生還是高中生呢。”付昱一轉眼,小聲促狹道:“我以為蘇木白有戀童癖。”

連星忙起身去了廚房。

“付昱你大爺!”蘇木白一根香蕉砸過去,被對方偏頭躲過。偏他得了便宜還得寸進尺,趁連星起身去廚房的空當小聲問:“她都成年了還住在你這?雖說是你妹妹,可畢竟沒有血緣關系啊,這……”

兩根香蕉一齊砸過來,正中胸口,疼得付昱捂著胸口哇哇叫,顧天北順勢往他嘴裏又塞了半個檸檬,“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我說錯什麽了我?”付昱齜牙咧嘴地抗議。

廚房裏,連星僵直的背影猛然一顫,回頭看見蘇木白進來。

“別聽他滿嘴胡說,”他微冷了臉,“下次我不讓他來了。”

“我才不會生氣呢,”連星從他身邊繞過,語氣輕快,嘴巴幾乎咧到耳根上,“沒有血緣關系又怎麽了,我不是親妹妹,勝似親妹妹。”

蘇木白似乎被她誇張的笑容驚嚇道,恍惚一瞬才笑,“這話別讓年畫聽到,她會吃醋的。”

晚飯後大家坐在客廳喝著紅酒閑聊,話題轉來轉去坐不過圈裏那點子事兒,連星作為一個圈外人自然沒什麽發言權,乖乖坐在角落看電視。

話題一轉,轉到熱門ip劇的改編上,短發女人突然問連星,年底要不要跟她去劇組實習。

“去劇組實習?”付昱好奇,“妹妹你是學表演的?還是編導?”

“是編劇。付總您日理萬機,都不看新聞的嗎?”顧天北打趣道。

“哦。”付昱笑得老狐狸似的,“我說蘇木白今天怎麽這麽有興致,中午下飛機,晚上就把我們拉來了。”

連星一頭霧水,就聽對方又說:“什麽時候高興了就來我的公司,實習也行,簽約也行,好好學習,以後哥罩著你。”

說完,煞有介事地遞上一張名片。原來他是米果娛樂的老總,手下簽了好幾個知名編劇。那短發女人是他的妻子,叫米瑤,被蘇木白他們戲稱為付昱的迷藥。

連星這才明白蘇木白的用意,原本因一群陌生人的到訪而稍有些無措的心情被這張名片慢慢熨燙、舒展開來。

陳奧涵提早半小時被司機接走,後來局散了,大家也紛紛告辭離開。連星左思右想,還是走到蘇木白身邊說:“哥,我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