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牌坊鬼市

在民國時的老成都,若是你搭黃包車去米市的話,你跟拉車的一共有三種說法。第一種就是直接說去米市,這麽說的一般都是外地人,拉車的都要低看你幾分,到了目的地也要多訛你幾個銅子兒;比這個老到些的說法就是說去車碼頭,船碼頭水碼頭見的多了,那米市為何又叫車碼頭呢?原因米市的米都是成都周邊的鄉下人用獨輪車推進城的,四川話管這種車叫雞公車,雞公車的輪子是鐵箍的木輪,在鄉下的土路上走剛好,但是在城裏走卻容易損傷路面,所以這些雞公車在米市的入口處都要先卸下木輪子換上膠皮軲轆,等出城的時候再換回來,這些雞公車換輪子的地方就被稱之為車碼頭。但如果你說去車碼頭,拉黃包的還是要訛你,因為這麽說的一般都是來成都的商人,這些人有錢,多要幾個銅板他們也不會計較。如果你不想被訛錢,最佳說法就是說去花牌坊,拉黃包的一聽這個說法就知道你是老成都,精打細算又對街道極為熟悉,他必然老老實實把你拉到目的地,一個銅板也不敢多要。

就在米市的深處有一座古老的牌坊,沒人知道這座牌坊為什麽被建在這裏,牌坊上題字的牌匾經多年的風吹雨淋早已模糊不清,柱子上的漆也早掉光了,上面還有巨大的裂縫,整座牌坊看上去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但是這座牌坊卻並沒有倒,就在柱子上巨大的裂縫裏居然長出了一棵紫薇花樹,這棵巨大無比的花樹順著牌坊蔓延生長,牢牢的支撐起了古老的牌坊,現在整座牌坊都花樹覆蓋住了,從外表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來這是座牌坊,它已經變成了一個紫薇花門洞,因此這座牌坊就被叫做花牌坊。穿過花牌坊去米市可以繞開亂哄哄的車碼頭,路最為好走。

但是等到夜色降臨,車碼頭的雞公車都散去,米市的店家都打烊之後,花牌坊下卻會聚集起幾個頭戴大鬥笠的蒙面人來這裏做生意,他們身邊都帶著面有臉盆那麽大的昏暗不清的黃銅鏡子,這個深夜裏神秘的集市幾乎沒有什麽客人,因為它是一個賣鬼的鬼市。

此時正是夜晚最靜謐的時分,整座城市都已經睡了,米市白天的喧囂都已散去,天上下著小雨,雨絲像無數條細線一樣掛在空中,四下裏只能聽見沙沙的雨聲。花牌坊上開滿了紫薇花,重重疊疊的紫薇花渲染出了一層層濃淡不同的紫色,宛如印象派的水彩畫,淡紫色的小花被雨水淋濕後愈發晶瑩剔透,夜風吹過,那些不堪雨露重負的小花就隨著雨珠醉悠悠的從牌坊上飄落。可能是因為天氣不好,今晚花牌坊下做生意的只有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黑衣,半蒙著臉,頭上大大的鬥笠遮住了他的臉。他肚子坐在牌坊下的花雨裏,雨水順著他的鬥笠往下滴著,他身邊的大銅鏡上也蒙著一層雨珠。

這時有一個人沿著寂寥的小巷走了過來,他撐著一把油紙傘,穿著一身灰色的長衫,不拿傘的手裏握著一把白色的紙扇,他步伐有些懶洋洋的,腰板卻挺的筆直。他剛走到花牌坊下,牌坊上淺淺的紫薇花倏然變成了深深的藍紫色,漫天藍紫色的花朵隨著雨水飄落在撐傘的人身邊,那些小花一沾到他就由藍紫色變成了深深的紅色,他的腳邊落了一地猩紅的落紅。

撐傘的人走到賣鬼人面前說道:“老板,一只煞鬼。”他的聲音很年輕,帶著濃濃的本地口音。

賣鬼人沒有擡頭,默默的拿過了自己的黃銅大鏡子,鏡子裏映出那個年輕人模糊不清的臉,他大晚上的居然還帶著一副墨鏡,這個年輕人正是妖公子陰長生。

賣鬼人豎起兩只手指放在唇邊,低聲念起了含糊不清的咒,隨著他的念誦,平整的鏡子表面如水面般起了波瀾,漸漸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從鏡子裏發出了一陣陣淒厲駭人的慘叫。賣鬼人用一只手如攪動水面一樣攪著鏡面,他的手漸漸就伸到了鏡子裏面去。突然他胳膊上的肌肉一緊,好像抓著一尾奮力掙脫的魚,他低聲說道:“抓住了,先生準備好噻。”

陰長生點了點頭,那人的胳膊一用力就從鏡子裏抽了出來,一股黑煙隨著他的動作從鏡子裏竄出,那團黑煙頂著一個黑色的頭顱,臉上長著血紅色的眼球,他仰起頭發出一聲駭人的嚎叫就向陰長生撲來。陰長生不慌不忙的刷的一聲展開自己的白紙扇向那煞鬼迎去,花牌坊上的紫薇花立刻變成了深深的紅色,煞鬼一頭就撞進了他的折扇裏,他把折扇一揮然後手腕一震合上了扇子,那只煞就被他收進了扇子裏。剛才還充盈著鬼怪駭人嚎叫的小巷裏霎時間又只剩下了沙沙的雨聲,牌坊上的紫薇也一層層重新變回了深深的藍紫色。

陰長生展開手裏的扇子,白白的扇面上多了一灘暗紅的血跡,他用手指點了一下那灘血跡,那片暗紅色立刻化成了一朵暗紅的芙蓉花,配著潔白的扇面看上去倒真有幾分意趣。陰長生笑了笑說:“巴適。”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銀元扔給了那個賣鬼人,這時他的目光卻被賣鬼人身邊的一個東西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