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都夜鬼

錦官城下,地火焚天,

陰差鬼吏,無拘幽冥,

功曹鬼使,冥銀萬兩,

一朝滅跡,冥府開禁

——轉自沈陽故宮鳳凰樓所藏古籍

夜,深不見底的夜,這夜色濃重的就仿佛太陽永遠不會再升起來,一條兩旁點著一盞盞紙燈籠的小街浸在濃的化不開的夜色裏,燈籠裏慘白的燭火如鬼魅般閃著幽暗的光。

此時還是民國二十三年,成都的大多數街道上都還沒裝路燈,只要天一黑這座城市的大多數角落便會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唯有這條小街上還亮著一盞盞紙燈籠。

這條街名叫燈籠街,成都所有制作燈籠的手藝人都住在這條街上,每年元宵節前後是這裏最熱鬧的時候,那時全成都的人都會來這裏買燈籠。而此時剛到農歷六月,離元宵節還遠的很,整條街靜悄悄的,那一盞盞仿佛飄浮在空中的燈籠在濃重的黑暗裏照出一團團幽暗的白,那沒有被照亮的漆黑夜色裏仿佛隱藏著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空蕩蕩的街上,此時只有一個醉漢踉蹌的身影。

這個醉漢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著,有好幾次差點就摔倒,看來他真的醉的很厲害,他肩上扛著個布招子,上面寫著“小神童”三個大字。在老成都不知道袁※世凱、汪※精衛的大有人在,但若說起小神童吳道寬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吳道寬是看相摸骨的行家裏手,他的算命攤子就在春熙路旁的福興街上,他一天只掛牌看十個人的相,而且對象還得是有身份的人,能讓吳道寬看上一回相,在老成都絕對是一件可以吹噓顯擺的事情。但是吳道寬雖然名氣大,日子卻過得像條狗一樣狼狽,因為這個人有兩個惡習,一是賭,二是嫖。這本來算不上什麽,關鍵在於他愛賭卻逢賭必輸,他愛嫖,嫖的都是那些最無情最愛錢的女人,就憑這兩點,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夠他敗的。

吳道寬今天晚上又在賭場裏輸了個精光,這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但此刻他心裏卻像有只貓在撓一樣又躁又癢,因為他今晚沒錢去找女人了。他醉醺醺的想著槐樹街上那些又香又軟的揚州妓※女,只覺得一股熱流一陣陣從小腹騰起,燒的他渾身燥熱。他暗想,這會要是有個幺妹讓他耍耍那該多巴適啊。

吳道寬心裏正想著,突然發現前面一盞描著牡丹的白紙燈籠下似乎站著個女人。他以為自己花了眼,於是站定腳步用力揉了揉眼睛,但他定睛一看,那個女人窈窕的背影還在那裏。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無袖旗袍,裸口露的手臂被燈籠照的泛起一層淡淡的光,她柔順的長發如水銀般流瀉在背上。她的背影看上去嫻淑溫婉,但在吳道寬的眼裏卻帶著濃濃的肉※意和淫※欲。他喝醉了酒此時色※欲正旺,他心想這個時候還在街上的絕對不是良家婦女,既然碰上了,不如就借她的身子瀉瀉火吧。

吳道寬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他站在那女人身後口齒不清的說:“小妹,就你一個人啊,要不要大哥來陪陪你。”那女人沒有回頭也沒有吱聲,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紙燈籠朦朧的光勾勒出她窈窕的曲線。

吳道寬見她沒反應,就大著膽子一把握住了她裸口露的手臂,她被夜色浸的沁涼的皮膚摸上去是那麽舒服,吳道寬只覺得心裏那股燥熱的感覺越來越甚。

那個女人終於慢慢的轉過了身來,隨著慘白的燈光逐漸照亮她的正面,吳道寬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當他完全與那個女人面對面的時候,他的酒已經醒了大半。

吳道寬是個看相的,他見過的臉不計其數,但不管是美還是醜,那被稱之為臉的地方總該還是有一張臉的,可是這個女人那本來該長著一張臉的地方,卻像她的背影一樣只有一大把烏黑的頭發。

那女人的頭發蛇一樣舞動了起來,吳道寬盯著眼前的怪物,只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脊背上漫了上來,豆大的汗珠滑落了他慘白的面頰,他張了張嘴想喊救命,但從他嘴裏發出的卻是牲口一樣含糊不清的嚎叫,就連這叫聲他都沒機會喊幾聲,因為此時一大綹頭發已經直直的鉆進了吳道寬的口中,另有幾綹頭發鉆進了他的耳朵和鼻孔裏。那些看上去絲線一樣柔軟光滑的頭發猶如男人的胡子一樣粗硬紮人,順著吳道寬的耳道、鼻孔、食道一路逼近他的內臟。被怪物的頭發纏著的吳道寬兩只眼睛幾乎都要迸出眼眶,他的七竅全都滴著暗紅色的鮮血,街上慘白的紙燈籠默不作聲的注視著這詭異又無聲的殺戮。

就在吳道寬馬上要斷氣的時候,怪物頭上掛著的那盞牡丹燈籠裏的燭火突然變成了瑩瑩的綠色,綠幽幽的燭火仿佛鬼火般騰的一下把整個燈籠都燒著了!

那只怪物立刻被燙傷般發出了一聲駭人的怪叫,她纏著吳道寬的發絲立刻就縮了回來,吳道寬的身子像個麻袋一樣重重的倒在了地上。那怪物警惕的在那團火焰下低下身子,長發如蛇一般向那團鬼火纏去,但那團綠色的鬼火卻呼的一下越燃越旺,那些靠近它的頭發稍頃刻就化成了灰。怪物慘叫一聲趴在了地上,嚎叫著四肢並用的逃入了茫茫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