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亂麻(第6/7頁)
“你管它是多少錢呢,反正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就得了。”
“二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還是得說你幾句……”
張嘉田自己提起茶壺倒了杯熱茶,端起來“吱溜”喝了一口:“你說吧。”
葉春好看了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一時啞然,末了在旁邊也坐下了:“我說,你現在來錢容易,就不拿錢當一回事,兩千三千地這麽亂花,我很不贊成。”
“就這句話?”
“還有一句,就是你把這項鏈拿回去好好地收著,將來娶了太太,給你太太戴。”
“我沒太太!”
“今年沒有,興許明年就有了,興許後年就有了。”
“你不嫁我,我上哪兒有太太去?”
葉春好聽了這話,並不羞澀,反倒是正色答道:“就是因為我不嫁你,所以不能收你這樣重的禮物。”
“我送你禮物,也不是求你嫁我。我自己樂意,還不行嗎?”
“你樂意,我還不樂意。”
張嘉田梗了梗脖子,嘀咕道:“我送你一條項鏈,你說禮太重不肯收;別人送你一座金礦,你倒樂意要了。”
葉春好立刻扭頭看了他:“這才叫胡說!那座金礦的確是掛了我的名字,可利潤都是公家的,我沒從裏面拿過一分錢。”
“你縱是拿了,大帥也肯定不會怪罪你。”
“我根本不會拿。不是我的東西,我幹嗎要拿?我現在又不窮,犯不上為了不缺少的東西自毀人格。”
說完這話,她站起來把那錦緞盒子蓋好:“這項鏈你收不收回去?”
“肯定不收。你真不要,我就把它扔了。”
葉春好端著盒子走進臥室,張嘉田就聽裏面咯噔咯噔地一陣響,正是葉春好打開櫃子鎖頭,把項鏈嚴密收藏了起來。
“我給你存著!”葉春好拿著鑰匙走了出來,“我聽人說,現在這珠子的價格還在上漲,我留意著珠寶行情,等到價格漲得差不多了,我把它賣了換錢,到鄉下給你買一塊地。你自己也應當想著,有了錢多置辦些產業,家裏有了房子有了地,你進可以當師長當將軍,退可以回家做富貴閑人,一生一世都穩當,將來也能傳給兒孫。”
張嘉田本來和葉春好談得別別扭扭,不大痛快,如今聽了她這一套話,又覺得有些好笑:“真瞧出你是個管錢的人了,見著什麽都能想到錢上。”
葉春好說完方才那一番話後,其實也有一點後悔,覺得自己三句離不開一個“錢”字,實在是俗不可耐。搭訕著把鑰匙收進小皮包裏,她自嘲道:“我是膽子小,受了一次窮,就窮怕了。”
“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只不過那項鏈你可別賣。我是買來給你做禮物的,多少總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哪能把我的心意給賣了?”
葉春好一聽這話,越發後悔——她就只看見這項鏈背後的兩千塊錢了,並沒有想到“心意”二字上去。
“我知道。”她對著張嘉田一笑,“我方才的話也不過是打個比方。”
張嘉田又道:“我知道你沒看上我,所以也不願意收我的禮,怕花了我的錢,欠了我的情,到時候我向你求婚,你不好回絕我。”
葉春好坐在椅子上,垂眼看著地面,第一次發現張嘉田原來不傻。而張嘉田繼續說道:“但是,春好,其實不是這樣的。”
葉春好也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但她不言語,要聽著張嘉田說。
“我喜歡你,我就願意為你出力、給你花錢,我就願意把好東西都給你。我這一趟回來,要是不給你留下點什麽好玩意兒,我心裏就難受,我都沒法兒往回走。你別覺得你收了禮,就是你欠了我的,不是。要說欠也是我欠你的,我上輩子欠了你的,這輩子活該我得還,不還幹凈了,咱倆就沒完。所以你別攔著我,你不愛嫁我就不嫁,你將來看上別人了,想嫁給別人,到時候我哭我的,也不用你管。”
葉春好望著地面,在心裏說:“是這樣的。”
雷督理要是個百無一用的閑人就好了,她養著他,到時候她累她的,她苦她的,用不著姓雷的管,也用不著姓張的管。如果事實證明是她看走了眼、走錯了路,那麽她哭她的,也還是用不著任何人管。
“我明白了。”她忽然對張嘉田說道,“二哥,你別說了。”
然後她站了起來:“眼看就是中午了,我請你下館子吧!我們不去那種烏煙瘴氣的大酒樓裏,找個清靜的小館子,安安生生地吃頓午飯。”
她的神情語氣一活潑,張嘉田像受了感染一樣,也跟著有了微微的笑模樣。葉春好從衣帽架上摘下一件墨藍色嗶嘰大衣套了上,又進房換了中跟的皮鞋。將衣帶攔腰一束,她立刻顯出了亭亭玉立的風采來。對著鏡子把頭發理了理,她回頭對張嘉田笑道:“我不叫汽車了,咱們兩個就坐洋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