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俱樂部(第5/7頁)

雷督理點了點頭:“你這個道理,我是同意的。只是我不甘心。”

葉春好問道:“大帥……是對夫人還有感情,所以不能放下嗎?”

雷督理對她這話嗤之以鼻:“她這樣打我的臉,我對她還能有什麽感情!”說到這裏,他用手指叩了叩寫字台,“我不甘心,是因為她把我的家事鬧得天下皆知,掃了我的面子!要不是嫌丟人,我早跟她一刀兩斷了!”

他把話說得這樣坦白,幾乎有些幼稚,讓葉春好忍不住想笑:“夫人想要自由,大帥想要面子,這並不是一對矛盾呀!雙方私下裏可以談一談,男方同意給女方自由,作為交換條件,女方配合男方演一場戲給社會看,我想,這對雙方來講,都不能算是損失吧!”

雷督理緩緩地一點頭。

葉春好看出他是在思考,所以也不出聲,目光掃過寫字台面,她無意間一扭頭,忽見書架對面的墻壁上掛著一張雷督理的半身大照片。照片上的雷督理大概只有二十歲,清瘦俊秀,穿著淺色長衫,瞧著非常像個風流少爺。

雷督理留意到了她的凝視,於是說道:“那是我十年前的模樣,現在老了。”

葉春好收回目光,特地又仔細地看了看雷督理,隨即答道:“您是正值盛年,哪裏就會老了?”

雷督理向她一側臉:“頭發都白了。”

他的兩鬢確實是有幾絲白發,但葉春好看見的不是白發,而是短發中隱約的血痂。

“我聽三姨太太說您在外面打仗受傷了,現在好些了嗎?”

雷督理欠身向前,讓她看清自己的傷疤:“好了,都是皮肉傷——看見了沒有?”

葉春好本是出於禮貌詢問,沒想到他會這樣認真地答復,臉上很不好意思,心裏卻是有些歡喜:“看見了。”

雷督理坐了回去:“除了這個,還聽說別的了嗎?”

葉春好垂下頭:“還聽說,您在家裏槍斃了一個人。”

雷督理低聲說道:“當時也是氣急了,我最恨這種玩忽職守的混賬。”

葉春好聽到這裏,見雷督理像是有些沮喪,正想找話來安慰安慰他,然而雷督理忽然擡頭笑道:“這話就別提了,怕你小姑娘聽多了,心裏要害怕。既然你來了,我今天就抓你的壯丁,讓你給我當個差,如何?”

葉春好被他這句話激出了滿心的好奇:“大帥想讓我做什麽?”

雷督理答道:“為我寫一封回信給瑪麗,就把你方才的那個意思寫出來。瑪麗的中國話不大好,你別拽文,把話寫明白了就成。”

葉春好愣了一愣,隨即才想起來,雷督理那位無影無蹤的太太,名字就叫作瑪麗。

(三)

葉春好很快就寫好了那一封信。

許久之後,她才知曉這天下午的這一寫,意味著什麽。而在此時此刻,她文不加點地寫完了一封信,只覺著自己筆下功夫不錯,寫得輕松自在。雷督理把信拿去看了,也連連地點頭,又對她說道:“不能讓你白辛苦,我得謝謝你。”

他若是老實不客氣地命令葉春好做點什麽,葉春好倒是不覺怎的;他一和藹可親地客氣了,葉春好反倒是不安。拿著那本雜志站起身,她笑著推辭:“那倒不必,寫一封信也不費什麽事。只是三姨太太那邊還等著我上課呢,大帥要是沒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說完這話,她向後退了一步,不料鞋跟磕在了椅子腿上,讓她向後一個踉蹌,口袋裏的香水瓶本來就沒裝穩妥,如今她這樣全身一晃,人沒晃倒,香水瓶卻是晃出口袋,落到了地上。

這房間內鋪的都是大地磚,光滑堅硬,玻璃瓶子落地即碎,碎倒罷了,偏偏裏面裝的是香水,玫瑰香氣瞬間就爆發開來,濃郁得讓人要窒息,幸而雷督理不在乎,並沒有被這濃香熏出脾氣來。

借口要給三姨太太上課,葉春好逃也似的離了這書房。見了天日,又經風一吹,她那發燒的面頰降了溫度,心裏就恨自己竟是這樣地又怯又拙,見了個督理,就手足無措地出起醜來。

不過,真出了醜其實也沒什麽,她想:“反正我也不打算給他當小老婆。”

葉春好無精打采地度過了這一天,翌日上午,一名副官找到她,說大帥請她過去書房一敘。她依言來了書房,在昨日坐過的那間大屋子裏,她又見到了雷督理。

她進門時,雷督理正在屋子裏和人高談闊論,她一來,那人便告辭離去,雷督理眼中閃著興致勃勃的光,對她說道:“葉小姐今晚沒事吧?”

葉春好摸不清頭腦,只能實話實說:“我下午要教三姨太太讀英文,若是下課之後,三姨太太不讓我陪她出門的話,那我晚上應該是沒事的。”

“那不算事情。”雷督理不屑一顧地一擺手,“晚上等著我的副官接你,我帶你出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