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前緣誤(第3/7頁)

宋瑜緩緩松開他,仰起頭問:“以前蟬玉伺候過你,對不對?”

霍川擡起的手微一頓,旋即放在她肩膀,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了。

十年前霍川母親唐氏撒手離世,那段日子霍川悲痛欲絕,卻又不得不隱忍著,在這侯府之中尋求一絲立足之地。

他的母親不能白死,他要為她爭取最後的尊嚴與地位,他不能就此罷休。

彼時他和唐氏也住在忘機庭,但當時,這兒只是個破舊不堪的小院子,位置更偏僻,無人問津。如今的忘機庭是後來改建的,十年前它甚至連名字也無,卻幾乎承載了霍川全部的幼年記憶。

那時,蟬玉剛剛入府,她怯懦沉默,不懂得討好人,是以上頭管事都不大喜歡,便將她指派到忘機庭來做事。那時霍川跟前唯一伺候的人便是她。但因他性情古怪,幾乎沒同她說過幾句話,此次交談,也是他寥寥幾句吩咐了事。

那時整個侯府都圍繞著霍繼誠一人轉,他年少有為,聰慧不凡,一出世便享受著眾星捧月般的待遇。相比之下,偏僻院落裏的霍川反而顯得越加不堪,他是那樣驕傲的人,如何能忍氣吞聲?

他不止一次試圖在廬陽侯面前展露鋒芒,可事後卻屢屢被陸夫人暗中加害。沒有唐氏護著他,他常常遍體鱗傷。那時的霍川說到底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不懂得何為收斂,是以日子很不好過。

他身旁無人,唯有蟬玉肯給他上藥包紮,她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地勸他:“您做什麽非要同大公子比?原本身份就差了一截子,您更應當安分才是。”

霍川斷然是聽不進去,他抿著唇一言不發。

可就是在這種朝夕相處中,蟬玉對他產生了不該有的念頭。他雖身份低微,不被侯府認同,但到底生得俊朗明潤,有如一塊蒙塵的美玉。後來,少年稚嫩的臉龐逐漸長開,堅毅的棱角讓他的氣質更加與眾不同。

兩人年齡相仿,蟬玉動心是自然的。可惜這只是她一廂情願,霍川從未將她放在心上。她甚至破罐子破摔,趁著夜色只著了一件輕透衣裳,獨自進入霍川房中,被霍川罵了聲滾趕了出來。

蟬玉越加不甘,憑什麽伺候他兩年,他卻從不用正眼瞧自己?憑什麽他可以這樣侮辱自己?

恰巧陸夫人身邊的人來尋她,交代她做一件事情。蟬玉猶豫良久,終究沒忍住心動,如若他受傷後沒了驕傲的資本,是否會安安心心地同她在一起?那一日,霍川從閣樓跌了下來。所有人都說,他是沒站穩,才從高處摔下來的,可他卻知道,自己會摔倒,是因為有人在身後推了自己,那人是誰不言而喻。蟬玉沒想到的是,他非但受傷了,還因此而雙目失明。

然而究竟是好或不好?他看不見了,羽翼尚未豐滿便被折斷,雖為殘酷,但蟬玉並不後悔。

此後他果真哪兒都去不了,府裏無人照應,原本陸夫人也命令不準給他拿藥。但蟬玉曾偷偷給他送藥,全是治療皮外傷的,眼睛的事她絕口不提。

可惜霍川並不領情,他如何不知怎麽回事。他怪不得任何人,一切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天真無知。

宋瑜仰著頭看了許久,只見他臉色沉沉,下頜緊繃沒有開口的意思。她悻悻然地松開手,起身往後退了退:“那就是真的了。”

她一想起後罩房裏的光景,便止不住渾身哆嗦:“我去見了蟬玉,她同我說了些話……我沒什麽意思,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說罷,她蔫蔫地低下腦袋,閉眼不願再去想蟬玉最後倒下的模樣。可是那場景始終在腦海揮之不去,她面前是一團猩紅色,血腥味撲鼻而來,讓人心頭發悸。那畫面在她心裏留下了陰影,短期內無法摒除,唯有自己慢慢消化。

“她同你說了什麽?”霍川聲音清冷。

宋瑜不難聽出他話裏有一些緊張,其實,霍川不是心虛,只是擔心有人搬弄是非,引宋瑜誤會。彼時,他放過了蟬玉,沒想時隔多年,她又使了同樣的手段。他們兩人之間本沒有舊情,現在更無需顧念,況且這次她傷的是宋瑜,他就更不介意讓別人見識到他陰狠毒辣的一面。

前院有不少丫鬟,霍川起初並不知蟬玉仍在,畢竟多年過去,她理應許了人家才是。昨日宋瑜出事,他猛一聽到這個名字,才覺得異常熟悉。

宋瑜擡起濕漉漉的眼眸,眸中水色氤氳,身子止不住發顫:“她要我看……那雙手……”

霍川沉默,坐在榻沿伸手抱住她,纖細脆弱的身子沒有掙紮,乖巧地蜷縮在他懷裏。他這才察覺她渾身都顫抖,霍川大約能想到是怎麽回事,他臉上冷冽陰鷙,手上動作卻格外溫柔。他找到她的雙目,用手掌輕輕地將她的雙眸蓋上:“別害怕,三妹。別怕,忘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