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3/3頁)

範女士拉起了蔣博,她並沒有用多大力氣,可是一伸出手去,蔣博就像是被馴服的動物一樣,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的手勢走,顯示出一種根深蒂固的訓練有素。

範女士嘆了口氣,擡起手,輕輕地放在蔣博削瘦蒼白的側臉上,憂傷地說:“我為了你又離了一次婚,你什麽時候能讓人省心一點呢?”

江曉媛忍不住突兀得插話:“你一直這樣嗎?”

蔣博的目光轉到了樓下,落到江曉媛身上,仿佛目光被燙了一下一樣飛快地移動開。

範女士:“我承認在這方面我是失敗的,他小時候得過一場大病,一直也沒好利索……說起來最早他開始做這行還是我托朋友帶的他,我總覺得他性格怯懦,想得又多,不希望他像那些野男孩一樣,長成一個抽煙說臟話的臭男人,我給他鋪了很多的路,介紹了很多人,專門請人教他……但是你看看,他還是什麽都做不好。”

江曉媛一陣毛骨悚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範女士幾乎是成功的。

一般在脫離青春期後,成年男人要麽長肌肉要麽長肥肉,很少有人會留著少年時代特有的單薄,蔣博卻一直是纖細的,好像身體啟動了某種說不清的機制,將他的時光永遠停留在了青澀的舊年代裏。

範女士:“我也想組成自己的家庭,可是不行,他離開我就什麽事都做不了。”

說著,她愛憐地踩著高跟鞋,微微踮起腳,摸了摸蔣博受傷的額頭:“我都是為了你。”

一個人,四周都是鼓勵的時候,尚且時不時地產生自我懷疑,江曉媛難以想象如果有人在自己耳邊幾十年如一日地灌輸“你離開我就是不行”“你幹什麽都沒法獲得成功”“你天生就不是這塊料”會怎麽樣。

範女士帶著溫柔的譴責,對蔣博說:“就算你要胡鬧,也不要耽誤別人。”

蔣博低著頭,目光緊緊地盯著地板的縫隙,身體抖得像一片風中的落葉。

江曉媛知道自己不得不說話了。

“不好意思,您要是指我的話,我覺得跟蔣老師一起工作蠻好的,能學到好多東西,”江曉媛把手插進短褲的口袋裏,“還有開工作室這事也是我極力攛掇的,我們未來還打算去國外進修特效,雖然您剛才說的那一番長篇大論很有道理,不過我覺得就我們現在的客戶資源來看,養活自己應該是沒問題了。”

範女士:“我以為我們倆剛才已經說好了,連‘聲色’也不能打動你嗎?”

江曉媛看也不看她:“蔣老師,麻煩你理我一下好嗎?裝什麽自閉症兒童?”

蔣博艱難地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話:“你先回去,我們以後再談。”

江曉媛雖然站在樓梯下面擡著頭,卻奇跡般地一點也不顯得弱勢:“我覺得我們今天說明白了比較好,沒準過兩天我就能去聲色的大神們手下幹活了呢。”

蔣博僵直得像個木樁。

江曉媛:“她說你有病,你有嗎?”

蔣博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

江曉媛:“你現在要是吭一聲,說你有病,工作室不想幹了,就想每天憋在小黑屋裏過精神病的生活,那我立刻就走,明天就把你的證件寄回來,有多遠滾多遠。”

範女士撒嬌似的晃晃蔣博的胳膊:“人家問你話,怎麽不吭聲?”

蔣博的嘴唇蒼白得好像刷過漆。

範女士:“江小姐,我都不知道他的證件在你那裏,還是請你盡快還給我吧,他這種情況在法律上叫‘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我作為他的監護人……”

“司法程序認定他有病,他才有病,別急著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大媽。”江曉媛截口打斷她的話,“恕我眼拙,反正你不在的時候蔣老師不但正常,還挺能呼風喚雨——你說他什麽都做不好,是聽見哪個客戶跟你投訴了,還是覺得他突然之間長大到不受你控制,所以受不了了?”

範女士的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

江曉媛往後一仰,伸手將工具箱蓋子壓上。

“實話跟您說吧,”江曉媛說,“聲色在我眼裏屁也不算,誰稀罕去給他們打工?總有一天,亞洲最好的造型工作室是我今天創立的這個——蔣博,工作室叫什麽你還記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