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3頁)

祁連:“什麽主題?”

江曉媛一擺手:“說了你也不懂,估計在別人眼裏就跟美術館裏的那些爛墨點子差不多,不提了。我跟你說,藝術這個東西是很虛無縹緲的,搞這個的,只有一小撮人是有真才實學的,剩下的大部分跟我一樣,濫竽充數,拿所謂藝術當借口混混日子。”

“一個家族,”江曉媛掰扯著自己的手指說,“第一代人艱苦創業,東邊挖煤西邊打鬼,什麽都幹,第二代人學財經、學法律,然後回家守成,第三代江山穩固了,敗家子們才有條件浸淫文學藝術——我以前是敗家子,現在變成個艱苦創業的,就算追求藝術,也只能追求能賺錢的藝術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曉媛的錯覺,她總覺得隨著他們的談話,祁連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些,被眼鏡片一折射,近乎是溫柔可親的,不過她無暇過多研究債主的神情,江曉媛在外面凍了半天,剛進室內暖和下來,鼻涕也跟著活份起來,她只好胡亂地從前台旁邊的小櫃子裏摸出一打香味刺鼻的面巾紙,捂住了波濤洶湧的鼻子。

此時,什麽形象與格調、品味與優雅,都被她一並喂了狗。

如果江曉媛單單是落難、窮,她尚且能端著架子,保持住自己固有的漂亮,但此時還有一個遙遠的目標要追求,狂奔都來不及,儼然已經顧不上了。

祁連忽然問:“有沒有想過不成功怎麽辦?”

“不成功接著幹唄,”江曉媛甕聲甕氣的,破罐破摔地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明白的話說,“反正我都落到這步田地了,回是回不去了,在這邊大概也沒法更慘一點了吧——對了,債主,我得跟你商量個事,你上次給我奶奶打的錢,我還得慢一點才能還你,這倆月要幹這個,績效獎金沒有啦,讓我緩到過年,給你利息。”

祁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句話沒有記下來。

他畢竟還要上班,坐了不久就離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曉媛的營銷手段起了作用,傍晚的時候,她終於第一次開了張。

一個年輕妹子來到了店裏,說是要去相親,來整理個造型。

這江曉媛激動得險些找不著北——和她第一次接待美發顧客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給頭發抹藥水的破事她討厭死了,做那些事完全是為了糊口身不由己,但這一次,她卻是為自己開張的。

江曉媛使出渾身解數,全情投入,恨不能將客人身上每一個細胞都拉出來改造一番,足足耗時一個多小時,陳方舟都快看不下去了,很想過來提醒她一聲——這個妝才一百塊錢,比隨便修個發梢貴不了多少,根本不值當這麽挖空心思。

顧客受到這樣嚴肅的對待,當然滿意而歸,江曉媛本想效仿海倫,讓對方也加自己的微信,以後好發展成長期客戶,掏出手機才想起來,她那破遙控器壓根沒有“微信”這功能,只好垂頭喪氣地把電話號碼留給了對方——她知道客人不會存的。

客人願意在微信裏加幾個莫名其妙的服務人員,就好像在淘寶買東西加幾件到購物車一樣順手,卻肯定不願意把他們的電話記在通訊錄裏。

因為存了這個人的電話,就好像真實生活上和他有了某種更緊密的聯系似的,相比起其他社交工具,電話號碼通訊錄始終是更“高貴”一些的東西。

好在眼下店裏只有江曉媛一個造型師,屬於壟斷經營,她這單生意別人搶不了。

過了一兩天,當地某日報上的社會民生版面果然刊登了江曉媛街邊走秀的新鮮事,那版報紙在店裏傳閱了個遍,小K的白眼都快能糊住墻了,江曉媛熱淚盈眶地發現報紙免費宣傳果然是有效果的,從那天開始,隔三差五總會有幾個顧客跑來光顧生意,江曉媛從壁花的狀態裏掙脫了出來。

可惜,還不夠。

之前算過,要滿足總部的營業目標,一天至少得有兩到三個單子,江曉媛眼下的情況是兩到三天不一定有一個單子。

想想也是,需要登台演出或是拍照的,人家自己會有化妝師,眼下寒冬臘月天的,普通人誰沒事花一百塊錢找人化妝?

為了把這項新業務推行起來,江曉媛簡直是拼了——街頭秀她後來又辦了兩次,每次一個不同的主題,後來對面影樓老板不讓借衣服了,江曉媛和她的模特們只好結束了在街邊瑟瑟發抖的活動。

很快,江曉媛又想出了新對策:每次美發店歇業,她都頂著對面影樓化妝師的冷臉跑過去給人家義務勞動,來個免費幹活的,老板肯定沒話說,唯獨人家的化妝師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每每要對她冷嘲熱諷一番,江曉媛也都忍了。

後來她發現這樣也不行,因為影樓即將倒閉,生意還不如美發店好。

於是江曉媛又自掏腰包,自行設計並打印了一打傳單,親自到人流量最大的路口發,凍得第二天發燒三十八度五,回訪人卻寥寥無幾——原來大部分人接她的傳單就是因為看她可憐,接過去根本沒看,轉手就將她的心血與牙縫裏擠出來的成本一同塞進了路邊的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