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整個休息日,江曉媛都泡在了婚紗影樓裏,給那對怨偶做了四個造型,和喜歡多嘴多舌的影樓收銀員建立了八卦的感情。

一直到傍晚,攝影師才把馮瑞雪他們倆送走,一臉興奮地小跑回來,摩拳擦掌地準備修片。

收銀員忙向他招手,壓低聲音問:“那倆顧客聯系方式要了嗎?”

“要了啊,”攝影師幹勁十足地說,“萬一我活幹得快,提前把片修好了,能聯系他們提前來取呢。”

“不是這個意思,”收銀員神神秘秘地說,“你可得把聯系方式保存好了,等他們倆將來離婚找新的,算是你回頭客。”

攝影師:“……”

收銀員垂下眼不看他的傻樣,低頭吹著自己新塗的指甲油:“我接待過這麽多客戶了,早就有經驗了,他們倆一看就過不長,過幾天等那女的忍不下去了,準得離,你看著吧——哎,造型師姐姐,你看我這指甲油顏色跟手配嗎?”

江曉媛表現出了萬分的贊賞,一語雙關:“太配了,你可真有眼光。”

收銀員美得屁顛屁顛地把自己的爪子顛來倒去地反復看:“姐姐,以後你要是沒事,就過來給我們化妝得了,你比我們那老佛爺手藝好多了,下次等老板在的時候跟他說一聲,讓他按單子給你算錢!”

江曉媛有點意動,她很厭煩給別人上卷洗頭抹藥水的那些枯燥瑣碎的事,但是不討厭給人打理造型,何況她是真的窮,十分需要一份外快。

江曉媛剛要答應,就見那攝影師“敦敦敦”地跑過來,把磁卡插進電腦裏,興奮地說:“你們來看看我剛才拍的原片,這是還沒修呢,修完更漂亮!”

江曉媛和收銀員聞言一起探頭圍觀他的大作,兩分鐘以後,江曉媛笑容古怪地開口謝絕了收銀員的邀請,裹緊她的臭蟲羽絨服,告辭離去了——能請這麽一位把婚紗照拍成遺照的攝影師,這家婚紗影樓恐怕真的是氣數已盡、命不久矣。

她走得有些疲憊,也有些平靜,江曉媛已經開始遺忘燈塔和兩個交錯的時空的事,漸漸的,揮金如土的富家女、悲壯決絕的燈塔助理,都好像成了一場她想象出來的夢,夢做過就算,江曉媛習慣了不再多想,她開始接受這個世界的現實。

好像她生來就應該是個村裏姑娘,出於迫不得已的原因,放棄了學業,中途外出打工補貼家用,她每天裏惦記的不再是今年時裝周又發布了什麽新款、誰抄了誰、誰請了新設計師雲雲,而是做點什麽能多賺幾百塊錢……前些天,莉莉他們議論的參加美發進修的事,她甚至也開始往心裏去了。

江曉媛一邊往手心裏呵著熱氣,一邊飛快地穿過人行道,跑到對面的美發店,哆哆嗦嗦地打開門,就在她進門的一瞬間,店裏一個供客人消遣用的電視突然打開了。

江曉媛嚇了一跳,站在門口沒敢往裏走。

是同事回來了,還是遭賊了?

她將手塞進兜裏,攥住手機,用力敲了敲門:“誰在裏面?”

沒有人回答,此時天色已晚,余暉散盡,路燈三三兩兩地結伴亮了起來,店裏一盞燈都沒有開,只有那電視機發出一層幽幽的熒光,詭異極了,江曉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正猶豫著是不是給陳老板打個電話的時候,突然被電視上的畫面吸引了。

電視上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一身小洋裝,打扮得像個洋娃娃,滿臉不高興地賴在車裏不肯出來。

她媽媽模樣的年輕女人半蹲在一邊,正試圖和她講道理:“老師是教你東西的,你要尊敬老師呀,不可以讓老師等你,知道不知道?”

小女孩不買賬,一臉憤怒地沖著她嚷嚷:“我今天要去遊樂場,都跟我們班同學說好了,我答應要請他們吃冰激淩的!”

女孩媽無奈地說:“是學習重要還是去遊樂場吃冰激淩重要?”

小女孩理直氣壯:“當然是吃冰激淩重要!”

女孩媽見跟這熊孩子講道理講不通,就一伸手把她硬拉了出來:“是你自己鬧著說要學畫畫的。”

小女孩放聲大哭:“我跟同學說好了!”

“你還跟我說好了呢!”女孩媽不由分說,拉扯著那小崽子走進了她未來老師的畫室。

江曉媛戳在手機上的手指僵住了——那小女孩是她自己。

傍晚的車流在她身後呼嘯著來往,孤獨的電視機像一部事無巨細的慢搖回放。

十三四歲的時候,她鬧著要買相機,興致勃勃地置備了裝備,燒了不少錢,一門心思地參加俱樂部,找人學,儼然是要成為一代名家,新鮮了一年多,相機也被她丟下了,她開始愛起時裝手繪,手繪還沒學利索,她已經被真實世界的漂亮衣服吸引了注意力,再後來,單是衣服已經不能滿足她時,她開始迷戀彩妝、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