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滿庭芳·晨昏定省

話說也不知是方大夫開的藥方子特別靈,還是媛姐兒福澤綿厚,總之,在六娘子的悉心照料下,第二日傍晚的時候,媛姐兒的燒就退了。第六日開始,她身上的那些水痘就陸陸續續地結了痂。

六娘子心中謹記方大夫第一次來問診時留的話,是以她看到媛姐兒的水痘開始結痂了,便趕緊遣人去同德堂請了方大夫。

方大夫來得很快,入了暖香塢看了媛姐兒的情況以後,就重新提筆開了藥方子。

“兩個方子,一個是藥堂裏搗好的草藥膏,每晚給姐兒擦幹凈塗身子,還有一個是湯汁,一日兩頓,去疤印。”方大夫仔細地看過了媛姐兒身上水痘結痂的地方,然後吩咐六娘子道,“切記,這半年內,不要給姐兒吃有醬汁的東西,一切以清淡為主。”

“會留疤嗎?”六娘子一直很關心這個問題。

“這不是在喝藥嗎?”方大夫失笑道,“夫人是個心急的,可要去痘疤卻沒辦法心急。你瞧,姐兒還小,過兩年長開了皮膚就能恢復得更好些了。只是一點,千萬不能抓,抓破了可就真的要留疤了。”

六娘子點頭如搗蒜,又細細地問了一些問題,方才讓魚安送方大夫出了門。

當她再折身回屋的時候,媛姐兒已經醒了。小小的人兒,閃著一雙警惕的大眼睛,烏溜溜的,像只沒有安全感的小獸一樣,抱著一個小枕安靜地靠在床頭,任由秦媽媽給她喂水。

其實早在退燒的那日,六娘子就和醒來的媛姐兒獨處過了,但她發現這個孩子特別安靜,話很少,以至於最開始的時候,六娘子一度很擔心她是不是高燒燒壞了腦子。

後來還是因為她喝了藥又被丫鬟灌了很多的溫水,要小解上凈房了,不得已開了口,只聽咬字清楚,說話也很有條理,六娘子才放了心,也就不再逼她開口說話了。

不過即便是這樣,六娘子每天還是會抽空陪醒來以後的媛姐兒片刻,有時她穿線打絡子,媛姐兒就會好奇地趴在床頭看著她,有時她整理賬冊,媛姐兒就會乖乖地玩沈聿白拿來給她解悶的九連環。剛開始的時候,六娘子會覺得她很聽話很好帶,可是過了兩日,六娘子卻覺得媛姐兒有點過分內向了。

想到這裏,六娘子便輕輕地走到床榻邊,對著喝完了水的媛姐兒道:“大夫的話你可聽見了,千萬不能抓。姑娘家的,若是臉上身上留了疤,以後可就不好看了。”

媛姐兒聞言,乖巧地點了點頭,半晌才眨了眨眼,似猶豫地問道:“母親……姨娘,您別罰她了吧。”

六娘子剛要直腰起身,聽了媛姐兒的話,不禁微微一愣,蹙眉道:“誰和你說我在罰你姨娘的?”對於梅氏,六娘子也只不過是在回來的當天盛怒之下罰了她去跪了一會兒空著的祠堂而已。那之後,梅姨娘倒是來過暖香塢幾次求著要見她,可六娘子都找了借口推托不便,讓梅姨娘吃了閉門羹。

可,媛姐兒又是怎麽知道這件事兒的?

“是大嵐來告訴我的,說母親您責罰了姨娘,讓姨娘跪祠堂。”四歲的媛姐兒說話已經很清楚了,條理清晰,層次分明。

六娘子眼睛一眯,看得一旁的秦媽媽只感覺背後閃過一陣薄薄的寒意。

不過礙著孩子的面兒,她到底沒有當場發作,只溫柔地笑道:“母親也只是在你們來的第一天罰你姨娘跪了祠堂,你可知道母親為何要責罰她?”

媛姐兒咬著有些發白的小嘴唇,輕輕地搖了搖頭,可忽然又重重地點了頭道:“姨娘做錯了事兒,母親罰她,就像姨娘罰我一樣。”

六娘子聞言,眼神更冷了幾分,卻依然笑道:“大家生活在一起,宅子裏都是有規矩的,誰守了規矩就應當要表揚,可誰若是沒有守規矩就應當責罰,姐兒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媛姐兒有些納悶地看著六娘子道:“姨娘是不是不聽母親的話了?”

六娘子一愣,搖頭道:“姨娘不聽母親的話沒關系,可是姨娘沒有把媛姐兒帶好,讓媛姐兒生了病,母親就要責罰她了。”

那天晚膳過後,趁著沈聿白在葳蕤軒和回事處的兩個管事在商量事情,六娘子便把屋子裏所有的丫鬟都叫到了小書房,只留秦媽媽一人在內屋哄媛姐兒玩沙包。

因為怕沈聿白會突然回來,六娘子也就沒有贅言,直接將媛姐兒同自己說的話重復了一遍給幾個丫鬟聽,末了才板著臉道:“今日我只查是誰讓梅姨娘那裏的大嵐進了暖香塢,至於你是因為疏忽,還是因為收了人什麽好處,我且統統地不……”

“夫人!”誰知她話還沒有說完,站在靠門側的紫蘇就哭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夫人明察,奴婢那日真的是因為想著要給姐兒去看爐子上的藥,這才走開了一……一會兒……”紫蘇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