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滿庭芳·中饋銀兩

入了十二月,天氣一下子冷了起來。就在六娘子帶著英娘和七娘子去護國寺吃齋菜的那一天,沈聿白給涼都去了一封信,大致的內容是讓老宅闔家可以啟程來宣了。

這天傍晚,六娘子在凈房幫沈聿白洗頭,她手勢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輕重適宜又不緩不急,沈聿白很是享受……沖了皂水將他的頭發擦得半幹,六娘子洗凈了手和沈聿白一起出了凈房。

初冬深夜寒氣逼人,六娘子畏寒,前兩日就讓竹韻燒起了地龍,所以一出凈房,沈聿白只感覺一股暖意迎面襲來。

他不由得長嘆一口氣,只覺已經有大半年沒有過過這麽舒坦的晚上了,便脫鞋上了床,然後靠著迎枕隨意地和正在妝鏡前塗玫瑰油的六娘子道:“晚上屋裏不要留人了,大半夜的我沒讓人伺候的習慣,你身邊的丫鬟,就都睡在耳房吧。”

六娘子一愣,想著難怪這十幾日來他都睡得不算踏實,六娘子眠淺,半夜總是會被沈聿白的翻身驚醒。現在聽他這樣一說,不免抿嘴笑道:“侯爺的規矩我不太懂,侯爺以後若是覺得有什麽不便的,就同我說,萬事有個商量才能睡得舒坦。”六娘子說著一笑,嬌媚姿態盡顯。

沈聿白看了她一眼笑道:“也不過是不想慣著你那金貴的毛病,半夜起來想喝兩口水罷了,還要生生地折騰丫鬟,手一伸不就拿到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屋子裏還有竹韻和香巧伺候著,一個正在暖茶,一個正在替六娘子烘頭發,聽了這話,不免都不安地低下了頭。

六娘子見狀,瞪了沈聿白一眼,然後笑著讓兩人退了下去,方才正色對沈聿白道:“府上的下人我瞧著大多都是極有規矩分寸的,侯爺是自由散漫慣了,瞧不得這些扭扭捏捏的事兒,可侯爺不想想,下人們拿月例,就是要好好幹活兒的,這對他們來說是工作也是生計。侯爺現在罷了他們的活兒,不等於皇上革了朝臣的職,這多讓人心寒?”

沈聿白一愣,細細品了品六娘子的話,這才覺得似真的有那麽一點道理,便清了嗓子道:“我也沒那個意思,不過是覺得大晚上的,喝兩口水還要勞煩人,不免讓伺候的丫鬟也睡不好,實在沒有必要。”

六娘子心一暖,起身親自替沈聿白斟了一杯茶,遞到他手中道:“我知侯爺是好意。”

沈聿白吸氣一聞,還未喝就輕聲道:“六安瓜片?”

“對啊。”六娘子笑出了聲,道,“說起這茶,還是七妹妹從父親的案桌上順來的,因我帶她出去放了一次風,她倒也記得我的好了。”

“七妹妹許的是永清張巡撫家的小哥兒吧?”沈聿白喝了一口茶,問道。

“是啊,聽父親的意思,張大人有意把大兒子外放,小兒子則想讓他來宣城謀個一官半職的。不過張家二公子今年也才十五歲,父親說,怎麽著也要再歷練兩年,才能在宣城站穩腳跟。”

“我十五歲那時候都已經上陣殺敵了。”沈聿白不以為然道。

六娘子順勢在他的對面落了座,然後抱著一個金繡牡丹絨緞大迎枕道:“儒家士子,又怎能和侯爺相比。”

沈聿白知她是嗆自己的,便隨意地笑了笑,又道:“上次陪你回門,泰山大人和我說了很多事兒,其中倒是有提到青遠大舅兄的婚事。”

“大哥?”六娘子愣了愣。

沈聿白點頭道:“聽你父親的意思,這事兒目前也只是他一廂情願而已,所以也是拿了人選來同我商量的。”

沈聿白話一出,六娘子有些驚訝了。陸家找媳婦,為什麽要和沈聿白商量?就算他現在名聲赫赫龍恩正盛,宣城達官顯貴、皇親國戚的大圈子裏也偶爾能見著他的身影,可他畢竟只是陸家的女婿,父親和他商量陸青遠的婚事,似乎不成規矩。

見六娘子沉聲不語,沈聿白就知道她想多了,便笑道:“你別以為我只懂行軍布陣不懂人情世故,什麽事兒可以管什麽事兒不能沾邊我還是知道的。泰山不過是想向我打聽打聽孫家罷了。青遠大舅兄畢竟是陸家頭一個娶媳婦的,雖然不是嫡出,可泰山還是非常看重的。”

“孫家?”六娘子想了想,忽然瞪了眼道,“沛縣孫家?”

沈聿白本有些慵懶的眼神微微一亮,問道:“你知道孫家?”

“孫閣老是兩榜進士,學問淵博,為官清廉,外祖父和他早年多有書信往來,後來孫閣老生了一場大病,聯系就斷了。”

“孫閣老那次病得不輕,染了傷寒邪風侵體,畢竟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據說太醫也不敢下太烈的藥,這就落下了病根子,幾年前開始賦閑在家了。”沈聿白接了六娘子半句話。

六娘子看了他一眼,心裏腹誹道:其實誰都知道孫明道孫閣老是因為和先帝爺政見不和才辭官賦閑的,如今又重新出來蹦跶,無外乎是因為改朝換代新主上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