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青衫·故人宅院(第2/4頁)

但這些話都是阿遙早些時候斷斷續續從趙太夫人口中聽到的,當時她是不以為然的,可如今親眼目睹,倒覺得陸家眼下確實稱得上“家門興旺”這四個字。

“這淺草閣本來是你父親的小書房,前年修葺院子,你父親就把書房搬去了前頭,這裏就騰出了空。”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穿過垂花門直往東南角走,進了二道門方才停了步子。說話的是林氏,如今她是陸家的當家主母,內院的事兒自然有開口的資格。

“本就是坐北朝南的小院,知道你答應了回來過年,入秋的時候就命人把墻都重新粉了,窗上也糊了新的油紙。”林氏說話慢條斯理的,她聲音糯,帶著一點軟軟的嬌音,聽著倒不大像北方人,反而更像南方人。

“辛苦父親母親為我準備這些。”阿遙對著陸老爺站定的地方微微屈膝。

陸老爺小清了一下嗓子道:“行了,一路風塵仆仆的,想必你現在就是想好好地歇一歇。既然已安全到了,你就安下心。離晚膳還有一個時辰,有什麽要聊要敘的用了膳再說也不遲。”

“老爺說的是。”林氏淺淺一笑,先是吩咐下人趕緊把阿遙馬車上的箱籠搬進屋子,再遣了一直跟在陸老爺身後的三位少爺和圍在周圍的丫鬟老媽子,最後才同阿遙說道,“熱水備著,銀絲炭中午就燒著了,六娘子快些進去歇歇腳吧。”

兩個人的話說得皆滴水不漏,旁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阿遙從小便是在陸府長大的,竟是連半點兒生分都瞧不出。

但偏偏阿遙確實有些累了,顛簸了將近一個月,雖沒有出什麽岔子,可她第一次離開懷陽遠行,這從頭到尾她就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生覺。

眼下聽陸文恒都發了話,自然不會再堅持那些虛禮,也沒心思去陪這一家子人演戲做場面,寒暄了兩句後,就帶著自己的人進了淺草閣,將那一派“溫情模樣”統統關在了屋門外。

“小姐,洗把臉先睡一會兒吧。”一進屋子,攬月就從後頭走上了前,服侍阿遙脫了鬥篷繡鞋,徑直上了暖炕。

阿遙聞言輕輕搖了搖頭,對著屋子裏站定的秦媽媽、攬月和竹韻道:“既住進了陸家,之後便要改口稱我六娘子了,或喊姑娘也成。”連阿遙自己,都在心裏默默將“六娘子”這三個字狠狠地默念了十來遍,方才繞過彎來。

如此,也算是當得起外祖父母所言的嫡女姿態了吧。無論如何,外祖母說得沒錯,宣城這兒畢竟是她正正經經的家,就算她有千百個不願意,她也是永遠姓陸的。踏入陸府,她已不能再用外祖父給自己取的乳名來自稱了,她是阿遙也是陸雲箏,陸家六娘子。

而秦媽媽三人聞言,不作響聲,只異口同聲稱了是。

六娘子見了點點頭,心中一片悵然,嘆了口氣靠著身後的絲繡軟枕松了筋骨,對秦媽媽道:“媽媽也先休息休息,喝口熱茶,待一會兒暖和了,就勞煩媽媽去同陳伯清點清點箱籠,該整理的也整理一下,既然要在這兒過年,便要有個過年的樣子。”

陸家是三代同堂,說起六娘子的祖母陸太夫人,那來頭也是有的。太夫人姓徐,當年是貴州滇縣望族徐家嫡生的幺女。徐家是三代文史之家,族中雖並未出過什麽大官,倒是有幾個宗族子弟學問做得很大。

當年徐太夫人算是低嫁,陸老太爺一輩子也是碌碌無為,中了個舉人就再也沒有下文了。可雖說官運不旺,但這一路走來,夫妻倆倒是相敬如賓、平平順順的,陸老爺作為嫡系中的壯丁也算是爭氣有為,不論是讀書學問,還是開枝散葉都做出了嫡子的表率,陸家也算是家和安順了。

只是唯一遺憾的是,兩年前,陸老太爺一病不起,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這事兒六娘子自是知道的,當時她乍聽自己的祖父病逝,腦海中第一個念頭就是要趕回宣城奔喪。誰知期盼了整整兩個月,陸家那兒竟半點兒動靜也沒有。

作為陸老爺原配生下的唯一的女兒,六娘子這個陸府嫡女竟連自己親祖父的喪都沒有奔成。這深宅府邸的彎彎繞繞,可見是有多厲害。

這樣想著,六娘子已經跟著領路的丫鬟到了陶然居。

有輕盈的笑聲從裏頭斷斷續續地傳來,六娘子低眉,跟著領路的小丫鬟踏進了屋子。在來的時候她就知道,太夫人自從老太爺病逝以後就禮了佛,可卻還是被屋子裏燃著的沉香熏眯了眼。

“這可是六丫頭?”突然,一個還算中氣十足的聲音破耳傳來。

六娘子還沒來得及揉眼睛,就被人推到了前面。

“這六丫頭……六丫頭啊,竟長得這般高了!”那話裏帶著隱約的哭腔,六娘子只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使勁地捏了捏,不疼,卻格外地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