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墨色芳華草

( 芳華,我替你把那個人帶回來了。

風輕揚,草茫茫……疑似幽琴低唱,孰見夕陽,何堪十年墓荒,獨有花飄香。)

我慌了,這會兒我是真的慌了,我不曾感受過這麽強烈的不安。

芳華獸被情傷,十日如一年。

我陪著他……多久……

他在宅外把我拾起時,我便發現他那淚痣顏色已深,可再不濟也應該能撐到我回來。為何會這樣,我明明已經把韓子川帶回來……為何會這樣… …

竹林在無聲地嗚咽。一塊花花綠綠的東西一晃而過,檐角下的風鈴響了,一串串的竹片兒發出清脆的敲打撞擊聲,引人側目。

“勺兒,勺兒,黃土坡,芳華在黃土坡。”

我詫異了,眼見一小根羽毛飄了下來,擡頭便看到鸚鵡站在屋梁上,烏溜溜的眼睛望著我。

黃土坡……

我挾持韓子川上山時便經過那處,可並未見到其他人的身影。

“你個小畜生,又逗我。”我失笑,站起了身,用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自欺欺人,一遍又一遍地說,“定是芳華身子不好,貳兒陪著他散步去了。”

鸚鵡落至了我的肩上,似乎很是焦慮,小爪子小步移來移去,拿喙啄著我。

“芳華一向很乖,平日我不喜歡他被旁人看了去,他便會依著我一月半年的不出門。貳兒又十分好熱鬧,芳華性子軟,定是被他勸去了集市。”我像是丟了魂似的,行動也變得遲緩了起來,一步又一步地走著。

“勺兒,勺兒,黃土坡,芳華葬在黃土坡。”

它的聲音突然變得淒厲起來……

猛然間我愣住了,就像心照不宣的東西突然間被戳破,殘存的希望被撕扯得一點兒也不留了,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肩上被它啄得愈發地疼痛了。我回過神,小畜生在催促我,它似乎比我還焦急。

我視線茫然地掃過走廊,只見房門一間間全部大敞,早已沒了韓子川的身影。片刻間像是有什麽在我的腦子裏呼之欲出。我忙起身用上內力,躍出宅門,踏著著竹子朝那邊飛去。

黃土坡原本不叫黃土坡。或許這個種植世間難尋的奇花異草的地方,有一個更好聽的名字,只是我從未問過芳華。

我掠身而過,纖細的竹葉劃在我的臉上,有些疼與涼。一座墳孤零零地立在那兒,情境頗有些蕭條,而在這漫山的藥草與花香裏,隱約能見到一個身影彎下腰,正欲摘取什麽。

那人是韓子川……

我眯眼,飛身而過執起他的手,厲聲道:“你在幹什麽?”

韓子川望著我,淺淺笑道:“我見到你的芳華了……”

風漸起,花香襲人。

我怔了怔,望著他那張帶笑的臉。他臉上沒有驚訝與悲傷,有的只是再尋常不過的淡定與意氣風發,仿若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黃土坡上藥草芬芳,漫山飛絮飄舞,似是無聲的哭泣……

一具骸麟殘骸,靜靜地依偎在土墳旁,在它擁抱的墳土的背面,有一根芳華木立於其中……孤零零,通體漆黑發亮,幽幽的香氣縈繞四周。

芳華絕色,世間難尋。此獸乃至情至性之物,終其一生為情所困,終逃不脫情瘍之劫,成正果者少之又少。

韓子川徐徐地單膝著地,手放膝上,手指輕輕地蹭著那紮入土中的芳華木,

眼皮垂著輕聲說:“獸終化為枯木。世人傳聞獸情傷愈重,則木質色澤愈黑,化毒藥性愈強,果真如此……”

我渾身一顫,不可思議地望著韓子川,他的臉龐俊朗挺拔,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芳華木。他的眸子裏有著濃厚的興趣,卻沒有一絲哀傷……仿若死的是無關緊要的人。

他的注意力,全被這不起眼的芳華木深深吸引住了。他癡癡地望著葬入土中的芳華木,而我卻呆呆地望著他。

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香味,是芳華身上獨有的藥氣。

芳華死了……

韓子川忽然一笑,他的手往前探,手指幾乎要觸到了墨黑的芳華木。

我的心往下一沉,瞬間像是被奪走了呼吸。電光石火之間,我一把握住韓子川的手,低沉著嗓子問:“你想要做什麽?難道……你一直……”

都想要這根芳華木?!剩下的話,硬在我喉裏,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韓子川站在那兒,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你所念的這些關於芳華獸的詞句都是從哪兒聽來的?”我淡然地望著他,手卻攥緊,手心已被指甲弄得血肉模糊。

後者嘴角彎彎,微露出笑意:“勺兒你傻了,我們同住在芳華的宅子……”他拖長了音,執起我的手,輕輕握緊,“芳華的書房你能去,我也能去。”

“你這麽多年處心積慮地與我們一起住,就是為了這根芳華木?”

韓子川曬笑,轉頭望著我:“你知道我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