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

我在竹榻上躺了一會兒後才察覺到枕頭上濕了一大片,手往臉上一探,眼角隱約還有淚,我微拾頭便覺得頭痛欲裂。

這幾日身子很怪,胸腔裏總是有股內力凝聚,暖和和的消散不去……有些嗜困,可醒後卻覺得渾身氣爽,仿若記憶好了不少。

芳華每次都笑著說,是他的藥起了作用。

胡扯……

他那藥治不好自己,反倒能醫我了?

那一天醉酒發生的事,我們誰也沒提。似乎悲傷的芳華只在他耍酒瘋的時候才會出現,平日裏便恢復成了儒雅清高的美男子,別看他什麽都神仙似的無欲無求,可單有一點是不好的……就是他喝藥的時候還非得灌你一些。美名其曰:有苦同享。

呸,德行!

想起前段時間,我戲說芳華沒學問,日子過得閑卻從未見他看什麽書卷,他卻不搭理我,無聊的時候還真拿起一本醫書,慢慢地翻了起來。

明明是他在看書……

可我卻發現,我總能將那一頁的內容倒背如流。

我很驚訝,他卻不以為常,說我以前就有這個好本事,見怪不怪的。

他像是什麽事情都懂。

只是,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他。

每天夜裏只要我閉上眼,就覺得似乎有人在蹲在我床沿,在我旁邊輕說念著什麽……腦子浮現了一個個字言片語,零碎,卻又像是能拼湊成句,仿若是一段心法口訣。

而第二天醒後,從床上爬起來便覺得渾身都是勁兒。但偶爾也是會有些頭疼,卻在我搶了芳華那碗要喝後就覺得渾身舒暢,啥別扭毛病也沒了。

嘿……

可見那藥有多麽神奇呐!

只是我就很納悶這麽神的的藥都治不好芳華,難道他身子真的弱到無人可醫了麽。

可是看著又不像啊,雖然他還是偶爾咳嗽,走得遲緩,離不開躺椅總是想休息,但看起來精神還是不錯的。有時候我要去攙扶他去散小步,他反倒還很鄙視我,那小白眼翻得銷魂。

日子也就這麽湊合著過了,皇上的人馬一直沒尋到這兒來。想起以前承諾芳華說他病不好我便不走,如今似乎照顧他已成習慣了。這

其實也說不上皇宮和這兒哪處更好些……只是偶爾會想起皇上。不知道我失蹤了麽久他會不會著急,會不會想著要找我。

廊上有些冷。

我的手撐在竹榻上,緩慢地起了身,這會兒胸口處不知何時多了件袍子,披蓋在我身上的這分明是男人的單衣,布料摸上去柔軟還有溫度。低頭聞了聞,果然嗅到了衣袍上有著很獨特的味道,只屬於芳華的氣味。

我嘴角緩緩勾著,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這會兒才睡醒,也不知道做些什麽才好。

發了會兒呆,突然肚子裏浮現了做夢時聽到的口訣,狐疑地蹙起了眉頭,默念了一下,屈指一彈,居然將檐角一串竹片做的風鈴的絲線擊斷,聽得敲擊脆聲,風鈴墜地,散成一片。

廊檐一盞孤燈在風中晃蕩。

我嚇住了,好奇地盯著手指瞧了半晌,咧嘴笑了。

一時間也沒來得及去細想這武功是怎麽來的,只覺得一時間亢奮過度而引發了身理的某些需求,忙夾緊褲档,進屋掏了草紙,超茅廁裏頭奔去。

踢門,進廁,轉身,蹲下,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酣暢完成。

揉揉了肚子,哼哼了半晌。我起又舒展,只覺得暢快啊,渾身打了個戰栗,卻覺得一股鉆進耳朵裏的聲音由模糊變清晰,而且越來越多了起來,有人說話的聲音,蟬聲,還有熱鬧的夜市聲。

我眼四處望了望,忽然聲音消失了。

夜正黑,茅房裏黑漆漆的,倒是屋外頭月光暗淡無光,可隨時這樣仍覺得視野一片開闊,聽力也好了很多。

怪事了……

我仍舊是蹲在茅廁裏頭,一閉上眼,聚精會神了一會兒功夫,嘿!神了,居然能聽出這宅外方圓幾百裏路的小池裏調情的兩蛤蟆,還是一公一母。

莫非我屬於愚鈍型,在失憶前練了許多功夫不見成效,而如今又大器晚成,剛好被我撿了個便宜,一夜之間開竅了,我蹲在茅坑處,竊喜之。

突然啪嗒一個聲音響,引起了我的注意,似乎是樹杈掉落的聲音,隱隱還有人在爬墻……

我目光炯炯,一下子來了精神。

難道這方圓幾百裏有人遇賊或者是有人漢子爬墻偷情?!可是這聲音,怎麽就這麽近啊,就像近在咫尺?!

“哎呀,你撐著點。”

“羅嗦,叫你讓輕功賊好的老六過來你偏不肯,快些上去,我支撐不住了。”

我一激靈,聽了半晌原來是有人在爬我這個宅子啊。太興奮了,我在在這兒呆了許多日子了,除了芳華還真沒能看到別人的一根汗毛,更別說人影了,分外想念那生人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