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2012年,漢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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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翔在成都醫院外接到的電話是陳子惠打來的,他以為母親無非又是催促他回去,但陳子惠說的消息讓他大吃一驚。

“劉雅琴剛才來敲詐我,說不給她兩百萬現金,她就會去找小飛講出他的身世,同時散播開,讓他在哪裏都無法立足,怎麽辦?”

陳子惠聽上去已經方寸大亂,高翔再怎麽囑咐她鎮定也無濟於事。他馬上給父親高明打電話,簡要說明情況,請他先去家裏看看,讓陳子惠務必不要胡亂應對,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

他從成都飛回漢江,趕上航班延誤,到家時已經是深夜,高飛早已入睡,客廳沒人,陳子惠臥室的燈還亮著,他走過去,意外地看到高明和陳子惠正坐在窗前交談。

陳子惠長年一直跟高明處於分居狀態,見面完全不假辭色。

十年前,清崗酒業成功上市,高明提出離婚,但陳子惠冷冷地說:“除非你凈身出戶,放棄清崗酒業所有股份,不再擔任任何職務。”

這當然是高明無法答應的要求,加上陳立國施壓,高翔委婉地勸說,他只能放棄,兩人接著僵持。

九年前,陳立國心力衰竭,去世前立下遺囑,將持有的股份平均分配給陳子惠、高翔和高飛,高飛的股份在成年前由陳子惠和高翔共同代管。高明再度提出離婚,盡管高翔出面斡旋,也無法挽回,但陳子惠出人意料地要求進入公司董事會,並且要主管財務。

高明好不詫異:“你懂什麽財務管理?”

陳子惠語氣鏗鏘地說:“高翔雖然進了董事會,可他這些年根本都不肯插手管公司的事情,一心發展自己的事業。父親已經去世,我再不出面,清崗酒業就不屬於我們陳家了。”

“子惠,你要搞清楚一個概念,上市公司已經不可能屬於哪個個人,不管他姓陳還是姓高。”

她冷笑:“我不管這些空概念大道理。我只知道清崗酒業是我父親一手創辦的,我是股東,召開董事會,我不信沒人支持我。”

陳子惠除了本人持股,還握有高飛股票的一半代管權,要求進董事會,並不算無理。高明盡管和兒子一起完成上市,又主導了公司這幾年的飛速發展,接任了董事長的職務,但他還真不敢冒險召開董事會討論這個問題。陳立國余威猶在不說,他也沒能樹立絕對權威,董事和高級管理層之中與他理念不同的大有人在,他不排除有人會明裏暗裏慫恿支持陳子惠進董事會,蓄意將水攪渾,好趁亂摸魚牟利。

高翔勸他:“媽媽對你固然有恨,其實也是放不下你。還是試著跟她好好談談吧。”

高明長嘆:“不要說我跟她談,誰的話她都聽不進去的。她只是恨我入骨,才想拴住我罷了。一旦離婚,還能怎麽繼續報復我?”

高翔轉而勸母親罷手,而陳子惠則直言不諱地承認:“他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陳家給的。一離婚,他頂著個上市公司董事長的頭銜,肯定會有大把女人投懷送抱,搞不好他會找年輕女人再婚,說不定還會生孩子來分我們陳家的家產。”

高翔無可奈何地說:“您成天都在編故事給自己想象假想敵,累不累啊。放開他,也是放開自己,各自輕松點兒生活不好嗎?”

“不行,我才不會放他去逍遙自在。你什麽也不用說了,我是絕對不可能改變主意的。”

萬般無奈之下,高明再度妥協,不提離婚,選派她點頭認可的人擔任公司財務總監,高翔也承諾會參與公司重大決策,她放棄進入董事會的要求。就這樣,兩人仍舊維持著名義上的夫妻關系。

高翔勸說母親,父親既然讓步,她也不宜做得太過,加上高飛已經漸漸長大,在他面前對高明發火,談及舊事,只會惹得孩子困惑。陳子惠倒也略微收斂了過去見面就怒罵不休的作風,高明到省城來辦事,偶爾會來看望他們,略坐一下再走,經年下來,陳子惠依舊對他冷淡,不可能請他進臥室盤桓到深夜,並且這樣和平對坐談話。

看到高翔回來,陳子惠搶先便說:“我叫你不要去西藏,你偏不聽,險些就出了大事。”

“現在怎麽樣了?”

高明神態沉穩:“沒事了,我讓你媽媽說手頭沒錢,叫劉雅琴來直接跟我談,我錄下她的談話,報了案,公安局已經拘留了她。”

“最好把她判刑,讓她去坐牢,把牢底坐穿,永遠別放出來,看她還能不能興風作浪。”陳子惠咬牙切齒地說。

高明淡淡地說:“她屬於敲詐勒索未遂,就算判刑,也不可能判到你希望的那麽長。”

陳子惠一口惡氣被他堵住,無從發作,恨恨地說:“我就知道那個左思安一出現就沒有什麽好事,果然沒猜錯……”

“媽媽。”高翔打斷她,“到現在您還說這話。當年您讓劉雅琴到學校裏散布左思安的流言,想沒想過小飛也會面臨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