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他們曾近到咫尺(第3/5頁)

“聽說縣城裏蠟燭已經賣到5塊錢一根了,取暖的木炭都脫銷了。”

“聽說全國都在下大雪,還要下一個月。”

“聽說長江都凍住了。”

幾個人聽得全都無精打采,連最後一句天方夜譚都達不到逗樂的效果了。

與外界的聯系被大自然的不可抗力中斷,陷身於孤島般的地方,在這個小村子裏,日子單調地重復著,一天天過去,時間卻仿佛凝固了一般,白天辛辰靠在火盆旁看隨身帶的書,村支書說起離農歷新年還有多少天時,她才記起,馬上要到她的生日了。

想起路非那天夜裏說過的話,他們認識竟然快十二年了,對快26歲的她來講,接近半生。她頭次意識到了這個時間的長度,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樣無眠的寂寂長夜,辛辰不能不從過去一直想到將來。

她用了多久才走出他離開留下的巨大空洞?她頭一次正視這個問題,卻沒法去將那一個個寂寞孤獨、伴隨著夢魘掙紮的夜晚串成一個清晰明確的時間。

哪怕是可以牽著別的男孩子的手了,她又用了多久才說服自己不去比較掌心的溫度、雙臂的力量、對方身上的味道?

又是到了哪一天,她才終於建立了自己的平衡,由脆弱到穩定,可以不再自傷自憐,可以坦然看任何人的眼睛,可以安心走沒走過的路,可以靜靜地讓噩夢來了又走,只當是睡眠的一個附加禮物?

與他廝守去走接下來的路,這個提議注定沒法單純,伴隨著她不願觸及的記憶而來,既甘美又可怕,的確是誘惑了,真的有必要讓自己重新陷進去嗎?

村支書提供的棉被又厚又重,壓在身上,連小馬都說會做噩夢,更不用說一向多少有睡眠問題的辛辰。她多半會在夜半最寂靜的時分突然驚醒,聽到布簾另一邊傳來老劉師傅的沉重鼾聲才定下神來。而做的夢卻讓她自覺窘迫,也許是睡前想得太多,路非時常進入她的夢境,恍惚之間,仿佛重回了瀘沽湖邊的臨湖客棧。

她一直拒絕回想那晚的細節,然而一夜貪歡,留下的記憶竟然不是一點簡單的快樂,可以一帶而過的。

她只能挫敗地想,是她自己輕率的行為把兩個人維系得更緊了。

在村子裏一住就將近半個月,總算這天村支書帶回來一個好消息:“鄰村已經有電力搶修工程車開了進去,村民都上山幫著搶修供電線路了,下一步就要到我們這個村子來,我得趕緊通知大家。”

小李聽得精神一振,“我們可以搭他們的車回去。”

又等了兩天,供電局的車纏著防滑鏈緩慢地開了進來,和村民一塊重新豎起電線杆,接通線路,供電卻並沒能馬上恢復。剛好他們帶的搶修物資用盡,也要返程,小李出示工作證以後,司機同意帶他們回去。

幾個人和村支書告別,擠上了車,一路仍是冰天雪地,工程車艱難緩慢地駛回了黎平縣城,他們到政府招待所住下。

縣城的情況比下面鄉鎮略強一些,備有發電機的單位保持著每天至少幾個小時的供電與正常上班,通信已經恢復,幾個人火速與家裏打著電話,幾乎喜極而泣。

辛辰撥打路非的手機,提示顯示他不在服務區。她也沒有在意,趕緊借光給自己的手機充電,幾個人聚在一起,開始商量接下來怎麽辦。小李已經跟領導取得了聯系,各政府部門目前都忙於救災,顯然再沒辦法管拍攝畫冊這件事了,而且氣象部門警告,雨雪天氣仍將持續。他建議明天聯系車子回凱裏,等春節過後再繼續工作。辛辰和小馬也跟嚴旭暉通報了情況,嚴旭暉接到他們的電話大大松了口氣,自然沒有異議,讓他們只管安心回家過年。

他們又在縣城等了一天,才搭上車返回凱裏,小李急奔回家探望妻子,當地政府調派了另一輛車,送辛辰和小馬去貴陽。他們這才知道,這次雪災範圍之廣,波及了中國中部和南部地區,貴陽機場只在經過除冰後才能間斷開放,小馬回家,辛辰在機場再苦候近一天,終於登上了返鄉的飛機。

降落到她出生的城市時,她驚異地發現,這裏也成了一片冰天雪地的北國景象,坐機場大巴進城,沿路只見厚厚的積雪被鏟開堆放在道路兩旁,遠遠近近的屋頂都是白茫茫的,看上去簡直不像她出生並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城市。

辛笛住的院子裏有小孩在打雪仗,辛辰下出租車,迎面便是一個雪球扔了過來,砸在她肩上,幾個孩子哈哈大笑,她自然不惱,只笑著撣掉。

上樓後,她拿鑰匙開門,分別給大伯和辛笛打電話。辛開明松了口氣,“總算趕上回家過年了,還不錯,你爸爸應該再過幾天可以回來,好好在家休息,晚上和小笛一塊過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