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當你渡過惡水(第2/9頁)

當你渡過惡水,我將化身成橋,使你一夜安睡。

這是辛辰從網上搜來的李敖翻譯的歌詞,比一般直譯的多了點意味。她從第一次聽到這首歌就被打動了,並且收集了多個翻唱版本,包括貓王、鄧麗君、Whitney Houston和羅馬教皇唱詩班的演繹,但比較下來,最喜歡的還是並不為原唱自己所喜的一個早期版本,據說錄完這首歌後,兩人就分手單飛了,原因眾說紛紜,其中之一說Simon很不喜歡Garfunkel把這首歌給整成了福音風格,並且拒絕給Garfunkel配和聲,而正是這個帶著柔軟溫情的風格讓辛辰百聽不厭。

她的手指隔著包撫摸裏面的國際象棋,裏面的每一枚棋子她都曾反復摩挲,熟悉它們每一個的形狀、紋理,包括其中一個黑象上的小小缺口。

路非走後,辛辰拿到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她以萎靡的狀態應考,成績可想而知非常一般,進了一個不知名的大學新開設的平面設計專業。她在地理書的地圖上找到他去的城市,手指從自己住的地方慢慢劃過,一點點穿過大陸,越過大洋,停留在那個以前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的地名上。

如此廣袤無邊的距離怎麽可以逾越?

辛辰沒法給自己一個答案,只能合上書,決定不再想這個問題。

開學後辛辰搬去學校,周末也不願意回家,到本地深秋突然氣溫驟降,她凍得瑟瑟發抖,才不得不回來取衣服。打開鎖了近兩個月沒開啟的房門,看著冷清而灰撲撲的屋子,一個聲音突然回響在她耳邊。

“你一個女孩子,把房間整理一下很費事嗎?”

那是路非第一次進她家時帶著薄責對她說的話,她並不以為然,可後來的確開始整理,並形成了習慣,倒不是突然對整潔有了愛好,只是喜歡看著那略有潔癖的男孩子眼底流露出溫柔而滿意的神情。

然而他畢竟還是走了。

辛辰去臥室取衣服,一眼看到那個國際象棋包,順手拿出,回到客廳擺好,隨手移動著,在突如其來的暴怒發作中,她猛地掀翻面前的棋盤,棋子落得滿地都是。可是一個人發脾氣,也只好自己收拾殘局,過了良久,她去一一撿起來,發現其中一只黑象摔掉了一角。

撫著這個小小的凹痕,她將強忍已久的眼淚失聲痛哭出來。那樣孩子氣的放縱號啕,不是第一次,可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她一直哭到蜷縮在沙發上睡著,沉入深深的夢魘之中。她再次被困在黑黑的樓道裏,磕磕碰碰,不時踏空,撞上不知名的硬物,看不清樓層,上上下下找不到自己的家,更可怕的是,情知是夢,卻無力擺脫,當終於驚醒,她已經是大汗淋漓幾近虛脫了。

她努力爬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告訴自己,不可以再這樣,以後再沒一雙手抱你走出來,那麽,你只能靠自己了。

無人化身為橋,你也必須自己渡過惡水,找尋一夜安睡。辛辰開始適應沒有路非的生活,應該說適應得不錯。

只是在從噩夢掙紮出來的怔忡之中,在忍不住向回憶中找尋溫暖的寂寞時刻,她曾無數次打開這個包,擺好棋子與自己對弈。

終於還是時間幫助了她,她越來越平靜,可以坦然進出自己的家,坦然面對回憶,坦然靜待夢魘消散,坦然讓另一個男孩子牽起自己的手。

哪怕再也沒有了他,生活還是一樣繼續著。

手機響起,辛辰感謝這個聲音,將自己帶出瞬間的失神。她放下包一躍而起,出去接聽電話,是樂清打來的,他過兩天要回美國,今天去會老同學了,他笑道:“明天要不要我來幫你搬家?”

“你也看到帖子了嗎?當然要,有體力活要你幫著做呢,不知道明天有沒人來認領我種的花。”

“你沒看回帖嗎?趕緊去瞧瞧吧,真熱鬧。”

辛辰坐到電腦前刷新自己發的帖,吃了一驚,先只有幾個網友跟帖誇花漂亮,或者幫頂,接著有一個叫Road的ID發帖,聲稱願意接收合歡種的全部植物,並且保證把它們都種好。然後就是熟識的網友開玩笑,其中自然包括Bruce,有人做頓足捶胸狀說遲來了一步;有人笑說Road同學注冊只發此一帖,顯然對樓主覬覦已久;有人分析合歡是否有潛在的仰慕者披馬甲上陣,並列出可能人選進行下注。辛辰看得哭笑不得,再一看Road的注冊時間,果然是在她發帖後幾分鐘而已。

“咦,你在聽Scarborough Fair,這麽老的歌。”

“是呀。”音箱播放的仍是Simon&Garfunkel早期合唱的Scarborough Fair,也是她很喜歡的一首歌,完美的合聲宛如天籟,具有讓人寧定的力量,辛辰伴著歌聲哼唱:“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Tell him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然後笑道,“芫荽、鼠尾草、迷叠香和百裏香,也許將來有一天,我能有個花園,一定把這些花都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