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赴宴者(第2/6頁)

她望洋興嘆,由衷地折服:“爸爸,你是個天才。”

辛慶雄暢快一笑,俯瞰著多明山下的鏡海城:“談不上天才,爸爸只是有能力把復雜的東西看得簡單清晰。”

想到偌大一個版圖卻要一個花甲老人一力鎮守,辛霓又替父親心累:“我為你覺得辛苦。”

“辛苦是免不了的。自古都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難不成打下了江山,就馬放南山,刀槍入庫?商場如戰場,市場和企業環境一直在變,社會環境也一直在變,當領袖的要時刻考慮自己如何自處,如何管理不同時代的企業。以前我一直擔心後繼無人,但是現在,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希望。”

辛霓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愣在原地。她無法向他解釋,她之所以學金融,並非有志向做他的接班人,只是為了在思想上離某個人更近。只是這樣的話,她怎麽忍心說出口?她低下頭,黯然望向遠方。

“我們不能盲目樂觀。在鏡海,我們辛家大概算得上下棋的人,但是在別的大棋裏,恐怕連做顆棋子都不夠格。”

“你說的大棋,是指內地?”

辛慶雄微微頷首:“現在進入內地的資本太多元化了,我們的超國民待遇不斷減少,如今,連四大家族和香港大財團都有人敗走內地,更何況我們這類沒有親密私誼的人?彥章倒是能幹,但畢竟讀的書少,江湖氣太重,和內地格格不入,很難和那邊形成良好的互動關系。東陽呢,到底又是外人。”

辛慶雄口中的柳東陽是集團的總經理,也算雄才偉略,只是少了那筆陪辛慶雄出生入死的履歷,始終不能被辛慶雄完全倚重信任。

“阿霓,爸爸再等你兩年,等你從英國回來,你來做集團的主席……”

“爸爸……”辛霓欲言又止地望著意氣風發的辛慶雄,她感覺另一副無形的枷鎖壓上了她肩頭。愛這樣一個人,被這樣一個人愛,真的好累。

“怎麽,有壓力?”辛慶雄察覺到她的異樣,“阿霓,作為辛家唯一的後人,鞏固爸爸的江山,你責無旁貸啊。”

“不是還有趙彥章嗎?”辛霓惘然道。

“你肯嫁給他嗎?不肯,他就是個外人。”說到這裏,辛慶雄像忽然受到了什麽啟發一般,展眼重新將辛霓打量了一番,牽動嘴角,笑出深意來,“我女兒這樣出眾,要嫁也要嫁個人中龍鳳,到時候不愁我辛家後繼無人。”

多明山會話後,辛霓於一夕之間成了“赴宴者”。

上流社會無盡無休的宴會和派對,全都向辛霓發來了邀請。若在以前,辛霓也許會一一推了,但今時今日,她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和辛氏休戚相關。她縱不能為父親分憂,也決不能為父親添亂。她不得不收斂心性,審慎地對待這些邀請。

她有了很多新衣、首飾,最繁忙的時候,她一天換三身行頭於酒會、茶會、慈善晚宴中周旋。她那一層次的名媛淑女們,每回亮相都如同演出,拿食譜點餐都如同做微型藝術創作。辛霓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處處自矜,方能不失體統。

每一輪交際應酬完,她都會忍不住蹬掉高跟鞋,坐在房車後給青蕙或是高衍打一通電話接接地氣。如果時間還早,她會打電話給趙彥章,讓他帶她去吃街邊夜市。

從英國回來,辛霓學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使喚趙彥章。趙彥章第一次奉命陪她遊媽閣廟時,全程伏低做小,誠惶誠恐,比李蓮英還安詳恭敬,惹得辛霓暗笑不止。隨著應召次數增多,趙彥章的態度才漸漸松懈下來。

那天音樂會散得早,辛霓打電話叫來趙彥章,也不說明去處,只讓他開著車隨意前行。趙彥章一路揣測她的意圖,正不得要領之際,辛霓指著街邊的一個路牌:“停下,我想去那條街逛一逛。”

趙彥章停下車,替她打開車門:“大小姐,我有義務提醒你,這一帶叫淺水道,是本埠最混亂的地方,這條街是亂中之亂。三爺不會高興你來這種地方。”

“很簡單,你不讓他知道,他就不用不高興了。”辛霓移步下車,先一步往那條 J形的巷子裏走去。巷子不長,目測只需一刻鐘便能步行到頭。巷子兩側布滿酒吧歌廳,五色的燈箱閃得人心慌氣短。每走兩三步,辛霓便能看見幾個古惑仔、站街女或是衣冠楚楚的白領、老外。

混亂的機車在他們身邊呼嘯而過,趙彥章越往前走,眉蹙得越緊,然而身邊的大小姐卻逛得自得其樂,她像是在尋找什麽,全身的感官都調動了起來。那種感覺,就像她並不是行走在一條腌臜的小巷中,而是走在一條通往秘境的小徑。

他不知不覺地也起了些期待,想看看大小姐在這種地方尋找的,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