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借箸論孤軍良朋下拜 解衣示舊創俠女重來(第2/3頁)

這一突如其來的行為,是沈國英沒有防到的,嚇得他倒退一步,連忙將李永勝攙扶起來,問道:“老兄台,你為什麽行這樣重的大禮,我真是不敢當。”李永勝起來道:“老實說,不是我向你磕頭,是替我一千五百名弟兄向你磕頭。他們是敵人最怕的一支軍隊,三個月以來,在錦西一帶建立了不少的功績,只是現在缺了子彈,失掉了活動力,再要沒有子彈接濟,不是被敵人看破殺得同歸於盡,也是大家心灰氣短,四處分散。我們的總指揮派了我和副指揮到北平來籌款籌子彈,無如這裏是求助的太多,一個一個的來接濟,攤到我們頭上,恐怕要在三個月之後。為了這個,我是非常之著急。沈統制若是能和我們想個兩三萬塊錢,讓我們把軍械補充一下,不但這一路兵有救,就是對於國家,也有不少的好處。沈統制,我相信你不是想不出這個法子的人,為了國家……”說到這四個字,他又朝著沈國英跪了下去。沈國英怕他又要磕頭,搶向前一步,兩手將他抱住,拖了起來道:“我的天,有話你只管說,老是這個樣子對付我,你不是叫我,要求我,你是打我,罵我了。”李永勝道:“對不住,請你原諒我,我是急糊塗了。”沈國英笑道:“要我幫你一點忙,也未嘗不可以,就是義勇軍真正的內容我有些不知道。請你把關外義勇軍詳細的情形,告訴我一點,我向別人去籌款子,人家問起來了,我也好把話去對答人家。”李永勝道:“你要知道那些詳細的情形,不如讓我引一個人和你相見,你就相信我的話不假了。我先說明一下,此人不是男的,是個二十一二的姑娘。”沈國英道:“我常聽說義勇軍裏面有婦女,於今看起來,這話倒是不假的了。”李永勝道:“這當然是真的。不過她不是普通女兵,卻是我們的副指揮呢!只是有一層,她的行蹤很守秘密的,你要見她,請你單獨的走下內客廳會她,我明天下午四點鐘以後,帶了她來,也許你見了認識她。因為她這個人,不但是現在當義勇軍,以前在北京,她就做過一番轟轟烈烈的舉動。”

沈國英越聽越奇怪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當然啰,現在各報上老是登著什麽“現代之花木蘭”,也許這副指揮就是所謂的“現代之花木蘭”了,但是怎麽我會認識她?在北平的一些知名女士,是數得出的,我差不多都碰過面,她們許多人只會穿了光亮的鞋子,到北京飯店去跳舞,哪裏能到關外去當義勇軍呀?……沈國英急於要結識這個特殊的人物,於是又把自己的想法問了李永勝。李永勝微笑道:“這些都不必研究,明天沈統制一見,也許就明白了。只請你叮囑門房一聲,明天我來的時候,通名片那道手續最好免了,讓我一直進來就是。”沈國英道:“不,我要在大門口等著,你一來,我就帶著向裏行。”李永勝也不再打話,站起來和他握了一握手,笑道:“明天此時,我們大門口相見。”說畢,徑直的就走了。

沈國英送他出了大門口,自己一人低頭想著向裏走。奇怪?李永勝這個人有這股血性,倒去當了義勇軍;我是他的上司,倒碌碌無所表現!正這樣走著,猛然聽到一種很尖銳的聲音,在耳朵邊叫道:“樊大爺回來了嗎?”他看時,鳳喜站在一叢花樹後面,身子一閃,跑到一邊去了。自己這才明白,因為心中在想心事,糊裏糊塗的,不覺跑到了跨院裏來,已經是鳳喜的屋子外面了。因追到鳳喜身邊,望了她道:“你為什麽跑到院子裏來,伺候你的老媽子呢?”鳳喜擡了肩膀,格格的笑了起來。沈國英握了她一只手,將她拉到屋子裏去;她也就笑了跟著進來,並不違抗。伺候她的兩個老媽子都在屋裏,並沒有走開。沈國英道:“兩人都在屋裏,怎麽會讓她跑出去了的?”老媽子道:“我們怎麽攔得住她呢?真把她攔住不讓走,她會發急的。”沈國英道:“這話我不相信。你們在屋子裏的人都攔不住她,為什麽我在門外,一拉就把她拉進來了呢?”老媽子道:“統制,你有些不明白,我們這些人,在她面前,轉來轉去,她都不留意;只有你來了,她認得清楚,所以你說什麽,她都肯聽。”沈國英聽了這話,心中不免一動,心想:這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了。這樣子做下去,也許我一番心血,不會白費。因拉著鳳喜的手,向她笑道:“你真認得我嗎?”鳳喜笑著點了點頭,將一個食指,放在嘴裏咬著,眼皮向他一撩,微笑著道:“我認得你,你也姓沈。”沈國英道:“對了,你像這樣說話,不就是好人嗎?”鳳喜道:“好人?你以為我是壞人嗎?”她如此說時,不免將一只眼珠橫著看人。兩個老媽子,趕快向沈國英丟著眼色,拉著鳳喜便走,口裏連道:“有好些個糖擺在那裏,吃糖去吧。”說時,回過頭來,又向沈國英努嘴。他倒有些明白,這一定是鳳喜的瘋症,又要發作,所以女仆招呼閃開,自己嘆了一口氣,也就走回自己院子裏來了。當他走到自己院子裏來的時候,忽然想起李永勝說的那番話,心想,我這人,究竟有些傻,當這樣國難臨頭的時候,要我們軍人去做的事很多,我為什麽戀戀於一個瘋了五年的婦人?我有這種精神,不會用到軍事上去,作一個軍事新發明嗎?這樣一轉,他真個又移轉到義勇軍這個問題上去設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