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貝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裏並沒有預料中的黴味。她遲疑著伸手去扶兩旁的石頭墻面,上面也沒有適宜在潮濕中生長的苔蘚。整條過道只剩下無窮盡的黑暗。她小心翼翼地探索每一級台階,緩慢向下走去。墻上的瓦斯燈仿佛一只只渺小的螢火蟲,發出微弱亮光只為照亮自己,而不是為下台階的人照亮前路。

她走到了樓底。右邊的門敞開著,門內散射著蠟燭的溫暖光影。

房間內的裝飾風格和外面的通道十分相似。黑色的高墻,昏暗的光線,但打掃得一塵不染。看到燭光在燭台上躍動,她稍有些心安,將手包放在咖啡桌上,揣度著瑞斯是不是就睡在這裏。

屋裏的那張大床足夠讓他那樣的巨人躺在上面了。

上面鋪著的黑色床單是絲綢做的嗎?

按她的猜測,瑞斯肯定帶許多女人來過他的老巢。連傻子也能想象得出,在他關上房門之後,房內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聽到鎖扣搭上的聲音,她的心緊跟著懸了起來。

“那麽,關於我父親的事……”她用活潑的聲音掩飾不安。

瑞斯從她身邊走過,脫掉了身上的夾克,露出裏面的緊身T恤,充滿原始力量的雙臂展露無遺。丟下皮衣的那一刻,結實的二頭肌和三頭肌鼓脹起來,讓她看得目不轉睛。他從肩上卸下空劍鞘,手臂內側的文身也露了出來,留給貝絲驚鴻一瞥。

他走進浴室。只聽見一陣沖水的聲響。隨後他走出來,用毛巾擦幹臉,重新戴上墨鏡,這才朝她望過來。

“你的父親,達裏安,他是個值得尊敬的男人。”瑞斯隨手將毛巾扔進浴室,坐上沙發,手肘撐在膝蓋上,“在成為戰士之前,他曾是古老國家的貴族。他是……他是我的朋友,是和我共同戰鬥的兄弟。”

兄弟。他一直在用這個稱呼。

毫無疑問,他們肯定都是黑手黨。

瑞斯嘴角劃出一道微笑,似乎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老達的戰鬥技藝很高超,腳下很快,很會玩刀,而且狡猾得要死。他受過高等教育,是個真正的紳士。他會說8種語言,而且從世界宗教到藝術史,乃至哲學,無所不通。他可以從華爾街的金融危機,說到西斯廷教堂的穹頂畫其實是矯飾主義風格,而不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滔滔不絕直說到你的耳朵起繭為止。”

瑞斯靠坐在沙發上,岔開雙腿,強壯的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另一只手把額前的黑發攏向後面,一副輕松愜意的樣子。

而且性感得要命。

“無論遇到多麽齷齪的事情,達裏安也不會失態。他總是會先專心完成手中的工作。他的死得到了所有兄弟們的敬重。”

看來,瑞斯是真的十分懷念她的父親。或者說,十分懷念某個也許是她父親的人……

他究竟想要證明些什麽?貝絲十分納悶,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又想要表達什麽意思呢?

還是不想了,她現在就在他的臥室裏,不是嗎?

“弗裏茨告訴過我,你的父親深深地愛著你。”

貝絲撇了撇嘴,不屑地說:“就當我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那我是不是應該懷疑,既然我的父親那麽關心我,為什麽他連見我一面都不願意呢?”

“這事情很復雜。”

“是啊,走到自己的女兒面前,握個手,說出自己的名字,真的好難啊!”貝絲揶揄道。她起身在房內走動,隨即發現自己走到了大床旁,急忙轉向別處:“還有所謂戰士的說辭,是給他臉上貼金吧?他也是黑手黨麽?”

“黑手黨?我們不是黑手黨,貝絲。”

“那麽,你們是一群職業殺手和毒販啰?嗯,仔細想想,多元化經營可能是個不錯的策略呢。更何況你肯定需要大量現金來養這樣的高档房子,還有往裏面填滿那些博物館才有的藝術品。”

“達裏安的錢是繼承來的,而且打理資產方面他十分在行。”瑞斯仰起頭,似乎也在打量這棟房子,“你是他的女兒,他所有的一切都屬於你了。”

貝絲眯縫著眼睛說:“噢,真的嗎?”

他點點頭。

空口無憑,全是假話。她心想。

“那麽,遺囑在哪兒呢?執行人呢,交接文件呢?等等,讓我猜猜,這房子需要遺囑鑒定對不對,也許還要等上30年?”她揉了揉幹澀的眼睛,“你知道嗎?瑞斯,你不需要靠撒謊來騙我跟你上床,那只會讓我覺得羞辱。你只需要開口就行了啊。”

她長出了一口氣,感到有些悲哀。到現在,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內心的一小部分已經為她做出了一個回答,一個最終的回答。

無論何時,絕望總會讓人變成徹頭徹尾的傻瓜。

“聽著,我準備走了,這簡直是……”

瑞斯眨眼間就沖到了她的面前,攔住她的去路:“我不能讓你這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