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貞平七年正月二十,延平郡王姬璋以身體不佳故徹底辭去行人司主之位, 聖人挽留不成允準。旬日後, 聖命策渤海郡公、行人督司姬焰為行人司主。

小宅天光寂靜, 姬焰一身玄衣,立在屋中,眸中光彩黯淡無光。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 躲在暗處, 默默的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小院門扇打開,春部司使柳春娘跨入屋子, 朝姬焰拜賀道,“屬下柳春娘恭賀司主策封之喜。”

姬焰仰頭飲盡壺中美酒,“春娘不必安撫於我。”唇邊泛起苦澀的笑意, “我素來自負能力, 於行人司事上卻數度輸於蔡小昭。此次策封司主遲於蔡小昭半月, 可見得已經輸了一籌了!”

柳春娘望著姬焰, 目中露出一絲憐惜色澤,柔聲安撫道, “郡公不必如此頹唐。此前不過一時短長而已。聖人及時策封郡公, 可見得心中依舊是對郡公您信重的。時日天長地久, 您只要日後奮起, 總有一日能夠建功立業,一吐今日郁氣。”

姬焰聞言唇角諷刺一翹,“建功立業。我還等的到那一日麽?”擡頭望著柳春娘,忽的伸手抱住女子腰肢, 吻了上來。

柳春娘柔馴的被擁起,安置在內室榻上。

年輕男子的求歡粗魯不似平日的歡情,帶著一絲放肆,和一絲著急尋求撫慰的祈求。柳春娘沉迷之中望著男子,這個男人的身軀太過勁瘦,肌膚線條卻閃爍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光澤,這種略帶一絲受傷的男子越發引起年長女性的憐惜情懷,她心頭一片溫柔,身子柔軟的像是一灘水,承受著男子的索取,像是母親一樣的憐惜,張開懷抱,包容了所有的莽撞和發泄,將男人抱在懷中。

自歡愉中醒過神來,身體中還殘留著一絲歡愉的末梢,神情慵懶到了極致,在榻上轉過頭來,

姬焰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起身,披著一件中衣立在窗前,身上衣裳淺淺的搭著,十分淩亂。

“司主,”她上得前去,從背後擁住姬焰的身軀。

“您在春娘心中一直形象高大,暫時折翼不過是潛伏,春娘衷心相信,日後您定有一日能大鵬展翅,讓天下人看到您的功績。”

姬焰唇邊泛起一絲微笑,回頭望了柳春娘一眼,“春娘,你不用想方設法的安慰我,我已經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柳春娘奇問道,“你想明白什麽了?”

經了適才的一場□□,姬焰似乎宣泄出了大多抑郁心懷,眸中已經減少了此前陰郁之色,隱隱透出開闊意味來,“皇叔祖曾經提點過我,當時我沒有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如今想來,皇叔祖是想提點我,行人司兩駕馬車,齊頭並進,遠比相互爭鬥更能前行。”

眸中露出睥睨之色,“經此之事,我雖遭挫折,卻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與其與蔡小昭爭鬥,奪取行人司的權柄,倒不如退後一步,合作將行人司經營的更好。”

柳春娘不意姬焰能夠想通這番道理,心中又是奇異又是欣慰,“司主能這樣想,倒也很好。”

姬焰微微一笑,“當然,我願意攜手同行,並不是說就消了與他一爭高下的心思。”

“我素大道直行,於聖心揣摩之上,確實不如蔡小昭。這一回合,蔡小昭靠著揣度聖人對昭國姑姑的情意小勝一回。可是這種事情不是回回都有的。討好昭國皇姑固然是條好路子,但不過是小道,我素不取,更希望在正道上建功立業,堂堂正正的獲取晉身之姿。”面上有顯出意氣風發的神氣來,“我想要看看,我和他之間,到底誰方是高下。”

柳春娘瞧著重新恢復了意氣昂揚的青年,怔了片刻,目光閃耀著奇異的光彩。

這位尊貴的青年有著風發的意氣,自己如何能不貼心肺腑的愛慕,奇異的垂首下去,“妾身願意竭盡全力,輔佐司主完成大志。”

貞平七年的新年在連綿無際的雪夜中到來。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夜,到了第二日清晨方才止歇,長安城一片光亮,萬物皆籠蓋在一層厚厚的雪被之下,晶瑩剔透。

籠蓋這一層厚厚雪被的太極宮靜靜矗立在長安城北部,清冷威嚴,令人不敢逼視。

一身盛裝的惠妃薛采坐在淑景殿中,小宦官道,“自昭國郡主進宮入駐承光殿養病以來,聖人便日日駐在承光殿,夜間亦未回神龍殿。”

薛采應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宮人退下去後,淑景殿一片寂寞。

薛采坐在富麗堂皇、裝飾華美的殿堂之中靜默良久,忽的輕輕笑起來。“原來——這般啊!”

自己早年見聖人和昭國郡主感情甚厚,心中並非沒有產生過疑慮:二人之間有男女之情。只是後來兩相分散,瞧著著實不像這麽回事。方打消了早年疑慮。如今兜兜轉轉,二人竟又在了一處。如今見著這般發展,竟有一種果然如此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