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瑯花台上熱鬧陡然停滯。

姬澤起身,匆匆摞下一句, “朕過去看看阿顧。”徑直追著顧令月去了。

兩位尊貴的客人離席, 小宴上適才的熱鬧和暢場景頃刻間風流雲散, 徒留滿地狼藉。唱曲的歌伎血色盡失,顫栗不已。

玉真公主面色鐵青,吩咐道, “將今日宴上的人都看管緊了, 不得漏出口風去。”

絲金亦面色發白,匆匆躬身應“是。”自行前去收束宴會相關事宜。

李玄見此情景, 登時酒醒了大半,一時見方才好好的一場宴會,此時風流雲散, 尚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麽了?”

玉真公主大踏步的走過來, 瞪著著李玄埋怨道, “你是不是傻了, 作詩也不看看場合對象。”

“我……”李玄尚自不明白,“我著實弄不明白?”

“我寫了一首文辭馥美的詩詞, 將郡主比諸飛燕之美, 怎麽看都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怎麽郡主登時就翻了臉。”

玉真公主見李玄還沒有體會過來, 恨鐵不成鋼,“你還說!”伸手使勁戳著李玄額頭,,“你是個傻的麽?阿顧是禦封郡主, 並非聖人後宮妃嬪,你寫給她的詩詞如何能用“雲雨”這等字樣,又用漢宮‘趙飛燕’之流的妃嬪比擬於她?”

氣恨不已,“阿顧面皮子薄,心性最是敏感,瞧著這樣的詞句,怎能不和你翻臉?”

李玄聞聲“呀”的一聲,這方醒悟過來,不由又驚又悔,“我剛剛酒意上頭,竟是胡言亂語。這篇詞得罪了昭國郡主,”心中惴惴,“不知昭國郡主是否會怪罪於我?”

玉真公主見其這般,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放心吧。”

嘆息道,“我最是了解阿顧不過,她雖然心思敏感,卻是個疏朗大方的。你雖然冒犯了她,卻出自大意,並非有意嘲諷。待會兒我為你去出面轉圜,你再自去向她誠懇的致個歉,想來她瞧在我的面子上不會記仇的。”

瑯花台天光燦爛,清風徐徐。

顧令月從瑯花台上甫一出來,被園中冷風一吹,覺得面上熱度下去,微微冷靜下來,自失一笑。

剛剛席上那一瞬間羞惱,避席而出,如今出來,瞧著這滿園美景,身心疏朗,倒也覺得事情沒有那麽嚴重。

只是既然已經從宴上出來,倒不好就這麽直接回去,見前方碧湖波光粼粼,台側木芙蓉花大片大片連織在一處,枝頭絢爛綻放,在輕風之中微微搖曳,落下滿地花朵。一時間倒覺得心曠神怡,索性乘著輪輿沿著碧湖緩緩前行,走到花海之旁。

姬澤從宴席出來,見到的就是這般情景。

少女坐在芙蓉花樹下,面上神情如同一場華美的夢。

姬澤靜靜的望著少女背影片刻,舉步上前,柔聲喚道,“阿顧。”

顧令月聞聲身子微微一僵,低聲道,“九郎,你怎麽來了?”

姬澤悠悠一笑,“小丫頭久日不見,朕怎生覺得阿顧與朕生疏了?”

顧令月眸中略微尷尬,她因著王氏之事,略有些遷怒姬澤。只是當著姬澤的面,又想起他素日裏來對自己的好處,板不住面容,略覺不好意思,“九郎定是覺錯了,這是沒有的事情。”

“今兒姨母設宴款待九郎,九郎怎生不留在宴上,倒是出來了?”

“瞧著你出來,怕你出事,便追出來看看,”姬澤道,瞧著顧令月神色,探究問道,“小丫頭真生氣了?”

顧令月想起此前宴會上的事情,胸中猶殘存微微郁意,“難道我不該生氣麽?”

她惱恨之時,緋唇微微嘟起,泛著淡淡色澤的唇色,誘人欲滴。姬澤目光深深盯凝,覺這一抹嫣紅微微分合,是春天最美的風景,直想想將這一抹醉人的嫣紅掬在掌中珍藏。片刻方移開目光。

“李玄是個沒腦子的,他此番行事,雖然不妥,應當並非出自惡意。只是擇趙飛燕來比擬於你,確實不大講究。”瞧著海棠花樹下顧令月的容顏,人花比美,人比花嬌。意味深長,“趙飛燕那等晦氣的人,如何能拿來比擬你呢?”

顧令月心情平和,“我知道李先生怕也是無心之過,只是到底有些做惱。”眉眼含笑,私心裏卻沒有發現,姬澤開解自己之時只說了趙飛燕晦氣,卻沒有點說其身份。

姬澤深深望了顧令月一眼,“你呀,倒真是個心軟的孩子。”聲音嘆息,帶著些許無奈意味。

台上的木芙蓉開的燦爛,一陣春風吹過,花瓣簌簌墜落,華美如夢,姬澤伸手,摘下一株一株木芙蓉,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李玄雖千不好萬不好,這詩倒是著實寫的不錯。”將手中木芙蓉綰系在顧令月耳邊,退後一步,觀賞少女嬌美容顏。贊道,“這首《清平調》比擬昭國郡主的風采,倒也相得益彰。

顧令月被姬澤的贊嘆哄的淺淺微笑,雖然她此時並無男女之思,但大凡妙齡少女得了身份尊貴的男性的誇贊美麗,自然亦心花怒放,“您太謬贊了!阿顧不過蒲柳之姿,不過是覺得我好,方覺得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