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17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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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河水潺潺流淌,無憂無懼,猶如亙古如此。姬澤鳳眸凝望著少女,出聲像是徐徐流淌的河水,“自當日你落水的消息傳來,朕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你——還好吧?”

顧令月唇邊泛起淺淺的微笑,“聖人不是已經瞧見了麽,我很好。”收拾掉心中煩亂的心緒,揚頭重新凝視姬澤,“這兒並非是周地,而是叛軍地盤,聖人您萬金之軀,合該坐鎮東都,怎麽會來這兒?”

姬澤聞言逡巡著少女神情,察覺到了少女埋藏在完美笑容下細微抵觸之情,眸光微微一黯。

他曾經在無數暗夜祈求上蒼保佑顧令月平安,今日終於尋找到少女蹤跡,心中喜悅自然不必分說。直到這一刻,方覺出這份喜悅之情中攙著的沙子,卻沒有踏實到極處,

“朕是特意前來這兒接你。”他道。

瞧著顧令月眸中露出的一絲詫然之色,微微一笑,“你去歲在黃河上出事之後,朕便命人在河北諸地中搜尋你的下落。近來聽聞了你的消息,放心不下,便索性親自前來一趟,接你回大周。”

顧令月聞聲忍不住又瞧了姬澤一眼。

傍晚絮絮河風吹拂著她散落的鬢發,卻吹不去少女面上的復雜之意。“您是萬盛之君,身上系著萬千子民的安危。為阿顧一小小臣女如此行事,著實太輕妄了!”

姬澤擡頭,定定的瞧著面前少女,似乎要將少女的眉眼神情一一鐫刻在心中,“朕思及阿顧安危,便時時記掛懸心。實不肯獨自安坐於洛陽,將接應你的事情交托於旁人之手。”

他擡頭微微一笑,聲音朗朗充滿自信之意,

“叛軍如今內亂自起,權利糾葛,沒有功夫來理會旁的事情。且神策軍乃朕傾心鍛煉的新軍,戰力非凡,足以護衛朕的安全。阿顧不必擔憂。”

顧令月聞言默然,良久之後,方道,“臣妹多謝您的這份心了!”

姬澤微微一笑,頓步伸手將少女被河風吹亂的發絲捋到耳後,目光殷殷深沉,猶如盛著萬千宇宙,“阿顧這般,就是和朕生分了!咱們自小一處長大,朕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何況只走這麽一趟。”

顧令月默默無言,一時之間思及前塵往事如今場景,竟覺悲喜交集,無助的情緒翻滾,在心中交煎。

面前的太陽緩緩的落下,河邊的風變的迅疾起來,帶了一絲涼意。少女身子嬌弱,禁不住涼風吹折,不禁打了個哆嗦。

姬澤察覺到,解開自己身上的大氅替顧令月披在身上,

顧令月只覺身子一沉,大氅帶著男人身上的暖意包裹在自己身上,迅速回暖手腳。她留戀這樣的溫暖,卻覺大氅上男人特有的氣息太過濃厚,微覺不適。耳中傳入姬澤沉沉的聲音,“阿顧,朕乃大周的帝王,心中所置,自是江山皇族為首。但朕的心中同樣有你。你要記得,”注視著少女,

“在這世上,如今你是朕最看重的人。沒有人在朕心目中的分量能比諸於你。日後大可活的暢意些。”

顧令月聽著皇帝聲音入耳,卻未入心。覺姬澤離的自己的距離太近,甚至能近距離清楚的看到夕陽在皇帝長長的睫毛下投下的陰影。這般距離太具有侵略性,令自己渾身不適。稍稍退了一步,方覺喘了一口氣,略做輕松,別開頭去,“聖人說笑了!”

姬澤神情微微一黯。微笑道,“河風日涼,你身子弱,禁受不住。咱們回去再說吧!”打了個呼哨,一匹駿馬從遠方飛奔而止,毛色飛揚,俊逸的像是一朵奔跑的飛雲。飛快馳到近前,唏律律高叫了一聲,身軀高大,神駿不已,皮毛泛著油亮光澤。

顧令月望著面前的高頭大馬,不禁退後一步。“多謝聖人厚意。只是這禦馬神駿,阿顧身子不適不方便乘坐,不勞煩您。便讓硯秋送回去也就是了。”

擡起頭來去尋硯秋,卻啞然失聲。

白河晚風悠悠,河灘上空蕩蕩沒有一人蹤影。

硯秋這丫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避走了。

姬澤瞧著顧令月眉宇之間的茫然之色,唇角微微一翹,“你若是尋剛剛那個女婢的話,她此前退下了,前去向行人司秋部司使蔡小昭述職,怕是一時趕不回來,你若想要回去,怕只能靠朕了!”

顧令月噎住。

她身子嬌弱不足,失了硯秋伺候,竟沒法子獨自回返,只得接受姬澤安置在駿馬馬背上。抓緊韁繩,覺身後勁風依然,姬澤安然坐於身後。

隨即輕輕將自己擁在懷中,

策馬前行。

駿馬抖了抖蹄子,仰起頸項希律昂叫一聲。載著二人緩緩的向著白河莊回走。

遠方的地平線吞沒了天地間最後一絲夕陽光輝,暮色漠漠。

駿馬昂著頭在村道上行走,二人在馬背之上前後相擁,衣裳肌膚難免有微微交接之處。顧令月面上微微泛紅,神情顯露出幾分不自在的神色來,姬澤卻覺心曠神怡,佳人在懷,歲月靜好,一時之間心中倒生了一絲淺薄願景,願這返回村頭小院的道路無限漫長,長長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