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子母蠱

玉白的棋子被夾在兩指之間,好幾次要落下,又被收回。如此往復幾番,那顆白棋最終被棄於棋盒之內。

“呼……”吐出長長的一口氣,軒轅徹搖頭笑道,“父皇果然高招,這局,兒臣無論怎麽下都是死路一條啊。”

“空潭這一去,敢贏朕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對弈之人便是一身常服的武帝,他一顆一顆地將棋子拾回盒內,嘆道,“世事難料,真心相待的人一個個離朕而去。空潭走得早,連小六子也......”

“福公公也是被妖人所惑,父皇切莫太過傷懷。”軒轅徹微微一頓,繼而僵著臉笑了笑,道,“空潭法師棋藝精湛,兒臣也是仰慕已久。”

“空潭不但棋藝精湛,更有未蔔先知之能。”武帝微眯著雙眼,那耷拉著的眼皮下是看不清的情緒,道,“徹兒,你來猜猜,朕最後一次見空潭,他說了什麽。”

“兒臣無能。”軒轅徹斂笑,沉默良久後,緩緩答道。

“空潭只送了朕四個字,”武帝手中撚著顆黑子,黑子敲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嗒、嗒、嗒,好似敲進了軒轅徹的心裏。

軒轅徹坐得更直了,一雙鳳眼坦蕩地迎向武帝,疑惑道,“不知空潭法師說了什麽,竟讓父皇如此心神不寧?”

“白虹貫日。”

武帝嗤笑一聲,掀了掀眼皮,然後瞄了自己兒子一眼。那一眼稀疏平常,甚至可以說不帶任何情緒。偏偏軒轅徹心頭一跳,腦門都開始冒起了細汗。

“白虹貫日,大兇,乃是君主大兇之象。”武帝見軒轅徹悶不吭聲,緩緩開口道,“日為君主,白虹為兵,徹兒,這是說你父皇這皇位,最終要被那‘兵’給奪了啊!”

“這,會不會是空潭法師他弄錯了?”軒轅徹原本心頭發慌,聽到此卻松了一口氣,暗想:我倒是想要兵權,只是費勁心力安排了多少年,還是連半根毛都沒撈到。於是,他笑道,“父皇您乃是真龍天子,豈是一般人可以替代的?再者,武後在開國之初便釋了兵權,如今在任的將軍,無一不受皇庭束縛。”

“徹兒,你此言差矣,”武帝搖搖頭,忽地湊近一些,沉著聲音若有所指道,“誰說只有將軍才能動用‘兵力’?”

“那,還有誰?”

“比如朕,”武帝的聲音低啞暗沉,猶如從來自地府一般,道,“還比如,你......”

話音落,那慘白的月光也正好穿過窗格子,落在了墻上的一把劍上。那劍沒有劍鞘,淩厲的刀鋒帶著冷意,就這般赤、裸、裸地懸掛在半空,好似隨時都會掉下來,然後砍掉人的脖子一般......

武後的目光也落在了一把劍上。

“這劍,一掛就是十五年,雖是沒了心肺只剩下了殼子,但到底還是把好劍。而真的好劍,不在於劍,卻在於人。只要你夠強,哪怕沒有鋒利的刃,哪怕只有劍鞘,也足以大殺四方!”

話落,“嗆啷”一聲,她一把抽出了長劍。

這把劍,阿四一進這屋子便注意到了。再普通不過的一把長劍,被珍而重之地單獨懸掛在一面墻上,這足以勾起人的好奇心。

只是,真相卻遠不如她所料想的那般——長劍出鞘,根本沒有驚喜。她定睛一看,劍身竟與劍鞘一般的普通,黑漆漆的,甚至沒有開刃。

武後卻對其格外寶貝,雙指輕輕劃過劍身,笑道,“一別多年,又到了痛飲江湖血的時候了!”

說完,她挽了一個劍花,一手倒提著長劍,一手卻是往後一甩,直接將那劍鞘甩到了蘇幕遮懷裏。

“替為娘好好拿著,總有一天,我蘇錦要親自用他的鞘,封住他的刃!”武後當先一步,執劍便跨出了房門。

蘇幕遮神色肅穆,懷抱著劍鞘,一手牽起阿四,緊隨其後。而何姑更是早已脫去了宮裝,一身窄袖黑衣,抱劍走在最後。

幾人一路疾行,沒過多久,便見前面又出現了一座很矮的小樓。

小樓門楣上掛著六個字:

月牙山,蝴蝶泉。

皇陵裏的月牙山不是山,蝴蝶泉也不是泉,它們只是一座小樓的名字。而這座沒有蝴蝶的小樓,卻坐落在一處光禿禿的墳地當中。

又或者說,小樓它本身,就是一座墳。

說來可笑,皇陵原本就是墳,如今身在墳中,阿四卻依然覺得此地可怕。

據傳,百葬之地陰氣最重。但凡人類靠近都不可過於喧嘩,否則吵醒了沉睡的陰靈就會出大亂子。

阿四當然不敢喧嘩,她擡頭看了眼滿是夜明珠的穹頂,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只能偷偷地暗想:怪不得之前蘇幕遮說自己的娘親已逝,呆在這種地方,跟死了又有何區別?

再想到武後之前提到武帝時的表情,便是不清楚其中詳情,阿四也能猜個大概——武帝,負了自己的結發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