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話不投機

十月的天氣,其實已經有點偏涼,但置身花叢的阿四卻恍如來到了初夏。

似乎看出了她的迷惑,封玨少爺笑著解釋道,“嬌花柔弱,經不得秋風冬雨,玨又不忍心看其衰敗,故而借了外力,將它們溫養了起來。”他頗為欣慰地撫了撫手邊的一朵虞美人,嘴角揚起了一個甜蜜又幸福的弧度。

說不出為何,阿四總覺得對封玨此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那不經意的笑臉,讓她心中頓生親切。可是心思百轉,阿四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愣神一般地瞧著封玨少爺的臉龐,而適才正與封玨一番禮讓的蘇幕遮,則掃了一眼這些花朵,問道,“這花開得很艷,玨少爺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不知培植多久了?”

“怎麽,蘇公子也有此雅興?”封玨遙遙望向最裏側的一叢虞美人,臉上愛憐甚濃,答道,“是啊,這花,種了很久很久了......”

說來有些奇怪,這裏的虞美人都是成片地長在地上。只除了最裏側的那一小叢,被孤零零地用小柵欄單獨圍了出來。

蘇幕遮雙眉微蹙,盯著那一小叢的虞美人,靜默不語。而阿四自從進門之後,就對這些花朵莫名地不喜。女子多愛嬌花,這是再普遍不過的事情,阿四也並不例外。可是,這裏的虞美人,總讓她想起湘江水岸的滿地死屍。

“玨少爺,不知您可曾聽說湘江水岸,已故大皇子靈柩被擾一事?”阿四略一沉思,開口問道。

封玨饒有深意地看了眼蘇幕遮,這才回頭對阿四道,“玨一個殘廢之人,此事縱然聽說也從不掛懷,原來二位竟是為此事而來,不知有何指教?”說完,他雙手輕輕放在膝上,輕笑一聲,“能勞煩蘇公子走一遭,看來玨這院子是被人盯上了。”

風中搖曳的虞美人妖嬈多姿,蘇幕遮伸手撫上其中一株正含苞待放的花朵。它微微低垂著腦袋,好似低頭沉思的少女。“玨少爺多慮了,只是此事事關重大,而現場又碰巧地留有一朵開得正好的虞美人,蘇某受人之托,便只好上門叨嘮了。”說完,他又話頭一轉,道,“玨少爺,不知對此事,您有何高見?”

“玨身有殘疾,又常年深居,唯一的愛好便是弄花聽簫,何來高見之說?倒是你們所言的那朵虞美人......據玨所知,花朵雖嬌弱,卻也有不少方法能將其保存。”

蘇幕遮聞言一笑,“玨少爺怎可如此妄自菲薄,依蘇某所看,玨少爺臉相方正,顴骨圓和。而人如其臉,此相之人必是有福之人。”

“蘇公子竟還會看相?”封玨詫異道,而後將輪椅上的身子一側,“那就有勞蘇公子再看一看,玨何時也能如你們一般,站起來走路呢?”

蘇幕遮搖了搖頭,道,“面由心生,蘇某雖信面相,但也只是略知一二。”

此番相談,無論蘇幕遮二人詢問何事,封玨都只作不知。這種裝模作樣又明顯不在重點的談話,最讓阿四頭疼。她就不明白了,明明幾句話能說清楚的事情,為何要半遮半掩,一句話掰成幾句話來說呢?

最終,二人毫無成果地告辭離去。

跨出花棚之前,阿四回頭看了眼那一叢用小柵欄圍著的虞美人。陽光照耀之下,那一小叢顯得尤其的鮮艷嬌嫩,紅如血滴。將逆光而坐的病弱封家少爺,襯得異常紅潤光澤。

阿四後來與蘇幕遮討論過封玨,問他可是真如面相那般,是有福之人。如是有福之人,怎會從出生就進不得家門,甚至雙腿有疾,連奔跑也不能。或許是出於憐憫與同情,也可能是由於心中那種無法言明的親近之感,阿四為了封玨少爺略有不平。盡管,她也很清楚地感覺到,此人定是與劫殺一事脫不了幹系。

蘇公子當時的回答是,面相廣而博,他當時也只是說了一半。阿四又忙問另一半是什麽,得到的回答是骨消形瘦,內心堅硬自尊強,無利不起早。阿四聽後絲毫不放心上,搖搖頭一笑置之。

而那個身穿白衣的吹/簫女子,阿四一直到走出別院大門也沒有再看見。她曾拐彎抹角地問過那位送他們出門的老管家。老管家掀了掀眼皮,說那是玨少爺的侍女,僅此而已。

直覺地,阿四認為這侍女並不簡單。她將這種懷疑說與蘇幕遮聽的時候,蘇公子笑嘆一聲阿四姑娘總算也聰明了一回。而車外的蘇右則透過簾子,好心解釋了一句。道是他家公子一出門,就暗暗交待務必盡快查清那女子身份了。

一樣都是兩只眼睛一只鼻子,可惜人比人,氣死人啊。好在阿四還沒來得及感傷,便被窗外的人影吸引了過去。

夕陽斜掛,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人背負一把長刀,正如離弦之箭,擦著路人急急奔走。

而離此二三裏遠的野外,有一身白衣迎著紅霞緩緩踱來,最終停在了一棵歪脖子老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