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為爾畫眉(捉蟲)

女人的脖子就是自己的年齡,那上面的痕跡如同樹樁上的年輪。一圈又一圈,紀念著曾經走過的年年歲歲。

杜九眼前的脖子早已不再優雅美麗,一層又一層的褶皺堆疊,大小不一的黑褐色斑點點綴其中,如同固執的孩子般一路爬上了那皮松肉贅的臉龐。他幹枯如柴的左手一頓,如待珍寶般地將一縷銀絲別到其耳後,嘆道,“卿卿,四十多年就這麽過去了,我們都老了。”

被喚做“卿卿”的是一位老態龍鐘的婆婆,此時聞言將幹癟的嘴一努,老眼一瞪,哼道,“你這糟老頭子,這是嫌棄我了不成?”

說實話,這一連串的動作如果放在一個美女身上,那定是眼波流轉,嬌嗔美麗,惹人無限憐愛。可如今,這老得眼皮垂到不見眼睛的老太太做起來,真真......

站在老者身後的人齊齊打了個冷戰,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杜九卻絲毫不在意,甚至笑呵呵地討饒,“卿卿我錯了,來來來,瞧瞧你九哥哥這麽多年手藝有沒有落下。”邊說,邊輕輕捧起老太太的臉,右手嫻熟地拿出了眉筆。轉眼,老太太一雙眉毛長長彎彎青青,像遠山一樣秀麗。

杜九滿意地點點頭,“卿卿,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美。”老太太不好意思了,捂了捂嘴想笑,卻又轉眼淚濕眼眶,“九哥,是我連累你......”話未盡,哽咽難言,惹得杜九忙忙安慰。

俞烈見狀皺了皺眉,道,“盟主......”

雷霸性暴躁,見這哭哭啼啼不停,早已忍不住,截了俞烈的話罵道:“杜九,這是墳場,你這老不死的,還當是你的洞房花燭夜,唔!”

話音未落,只聽雷霸悶哼一聲,猝然倒地!

日沉西山已久,陽光已收,黑色漸濃下的墳場就這樣突然安靜了下來。風止鴉不鳴,連適才啜泣的老太太也收住了眼淚。有人按了下雷霸的頸側,顫聲道,“死了......”

眾人這才發現雷霸虎目圓睜,呼吸停止,唯有胸口插著一支眉筆!事情發生在彈指之間,饒是在場一眾人都是藝高膽大,也忍不住齊齊後退一步。心道:不愧是連任三十年的武林盟主!雷霸好歹也是武林中排行前五十的好手,竟被他毫無聲息地一招斃命!

場中陡變,杜九卻只關注自己懷中之人,那雙殺人於無形的雙手此時正輕拍著老太太,如哄嬰兒般道,“卿卿先去,九哥哥很快就來。”老太太臉色慘白,嘴唇紫烏,顯見是中了劇毒,毒發了。她之前還老淚縱橫,臨死卻笑得歡喜又滿足,急喘間不忘安慰,“我不疼。”隨即,一陣抽搐後便伏在杜九懷裏再也不動了。

杜九輕輕拭去老太太臉上的汗水,埋怨道,“你從小就最怕疼,還騙我。”長長嘆息一聲後又道,“不過,好在馬上就不疼了。”自言自語間,明明粗噶難聽的破鑼嗓音偏偏柔軟到要滴出水來。

“盟主,該上路了。”俞烈似也被感染,聲音放得很低。見杜九未反對,吩咐道,“送盟主上路!”

有四人執刀而上,忌憚地將杜九困在中間。

杜九紋絲未動,連看也未看愈烈一眼。他微微低著頭,粗噶的聲音再次在場中回響,滄桑又篤定,“俞烈,老夫我死則死矣。只是你記著,請神容易送神難,‘陰司’豈是你能招惹的,好自為之!”頓了頓,突道“俞烈,你永遠也比不上向天涯。”

說完,嘎嘎而笑。笑聲嘶啞刺耳,穿透力極強,竟驚得周遭的烏鴉尖叫著亂飛。

“住口!”笑聲撕裂了一方寧靜,也同時撕裂了俞烈的鎮定。他面目猙獰,揮手一劍就朝杜九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兩柄長劍左右夾擊,生生將俞烈的劍勢轉了方向。俞烈大怒,卻見阻攔之人黑衣鬼面,正是來自陰司的鬼差。當即怒喝,“你們陰司這是何意?”

“大膽,敢對陰司不敬!”

場中鬼差聞言,不待命令便劍指俞烈。另一方見狀也是怒不可遏,立即拔劍相向。夜色已濃,月亮也沖出了雲層,在這空寂的墳場,一場戰事一觸即發!

然而有人卻在這時輕輕一笑,笑聲雖然清朗毫無威懾,但卻壓得眾人動彈不得。“我陰司數十人,而你俞烈也就是十個人。你覺得自己有勝算嗎?”話音未落,有一人紫袍披身站到了俞烈身前。

這人臉罩面具,此面具與其他鬼差不同。一般鬼差的面具面目死板肅然,毫無表情。此面具濃眉虎目,怒目圓睜,做工精細,這人便是陰司的四大判官之一罰惡司。他到場後,只在聯手伏擊杜九時出過手,之後便一直站在暗影中一動不動。這種能將氣息隱匿到忘記存在的人,當然不好對付。

想到這兒,俞烈按捺住那股戾氣,收劍,抱拳笑道,“陰司今日既然讓判官親自前來,可見誠意十足。你們協助殺杜九,俞某給你們兵器庫鑰匙。判官大人不會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