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結局(五)

明珠覺得很棘手,她答應過傅叢要完成太皇太後的心願,但是到了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果然是沒有辦法也沒有立場去勸宇文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宇文初是人不是神,他已經做得足夠好,不能要求太多。

她給了宇文初一個擁抱:“那殿下就不要管這件事了,咱們都順其自然吧。”

在發現宇文初的態度之後,之前想要借此討好宇文初的大臣們都歇了聲,宇文光終究還是沒能吵贏那群老人,他被人直接指著鼻子罵不孝,委屈得和什麽似的。忍不住找了明珠去訴苦,明珠聽他說著委屈,卻不見他真有多委屈,於是心裏明白過來,除了她和傅叢之外,宇文初也好,宇文光也好,都不樂意在陸豐另起陵寢。

宇文初是嫌多事,也是不想讓太皇太後稱心如意,宇文光更像是爭一口氣,為太皇太後、為正乾帝、也為宇文白、還為了他自己。太皇太後這一支出過三個皇帝,她不入先帝陵寢,誰入?所以就算是他曾向慕姑姑求證過太皇太後的遺願,那也不重要。死人的想法不重要,活人的才重要。

那就這樣吧。明珠含著笑道:“興許太皇太後當時是病得糊塗了,自己說什麽都不知道,而家父和慕姑姑卻當了真。”

宇文光一怔,停止了訴苦,這就是他找明珠來的最終目的。一可以試探宇文初的真實意圖,二可以看傅氏的態度。既然明珠贊成讓太皇太後與文皇帝合葬祔廟,那就這樣吧。他陡然放下了心事,決意開始執行他的下一個計劃。

在停靈兩年多後,太皇太後最終還是不得不和文皇帝合葬於鎮遠樂陵。入葬之日,宗室百官及五品以上命婦送行祭拜,夜宿於鎮遠行宮,是夜,明珠在自己的房間裏見了慕姑姑。慕姑姑已然頭發花白,人卻越發沉靜了,她見了明珠後,第一件事就是端端正正地給明珠行了個大禮:“這是老奴謝王妃的。”又起身屈膝行蹲禮:“這是替太皇太後謝王妃的。”

明珠扶起慕姑姑:“你我之間不用多說,我不單是為了她,更是為了讓先父安心。”

與此同時,宇文初獨自站在大殿之內,注視著黑暗中的先帝神牌,他有很多話想和這位從來都只會忽視他的皇父說,但那些話始終也只能埋藏於心,不能宣之於口。

梅雨西悄無聲息地走進來,恭恭敬敬地站在離他兩丈遠的地方,喊了一聲:“殿下。”

宇文初淡淡地道:“如何?”

梅雨西往前幾步,輕聲道:“查明了,陸豐的榮明墓中只有衣冠,此外別無他物。”話只能說到這裏,真正的榮明已經在太皇太後落葬前的一個月裏被人挪到這裏,悄悄安葬於某個不知名的角落,沒有墓碑,沒有標識,但始終是與他為之縱身一跳的那個人葬在了一起。敢這麽做的人只有一個,除了攝政王妃不作他想。

梅雨西的眼眶有些微濕潤,他很擔心背對著他、肅然而立的宇文初會吐出一句:“不成體統,掘地三尺也給本王刨出來!”

但他只聽見一句:“興許是陪葬太過豐厚,所以被盜了吧。不可能尋回他的遺骸了,幸虧還有衣冠,他也算是忠義之士,讓人去把墓室加固一下,不要再讓賊人去破壞了。”

梅雨西松了口氣,決意回去後就讓人拿糯米汁子什麽的重砌一道墻,再拿生鐵融化了澆築下去,把這個秘密永遠埋藏於地下。

明珠送走慕姑姑後,躺在床上緩神,她近來總覺得有點累,想到自己的小日子一直沒來,心裏隱約有了數。忽見宇文初走進來,就笑道:“殿下怎麽來了?”

宇文初看著她溫柔一笑:“睡不著,來看看你。”他把手放在明珠的小腹上,低聲道:“咱們再生幾個孩子吧?”

明珠垂眸看著他,眼裏愛意濃稠:“興許已是有了。”

宇文初微怔,隨即大笑,明珠趕緊捂住他的嘴:“還沒請太醫看過,忍著。”

明珠抱緊他,將頭緊緊貼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和呼吸,低聲道:“我做了一件違逆殿下心意的事。”

“我知道。”宇文初輕聲道:“正如你不勸我,我亦不怪你。不過是個死人罷了,算了。”

明珠心情激蕩,忍不住含了淚花:“我,你……”

“什麽都不用說。”宇文初輕笑:“正如那一方印,不過是個死物兒,即便陛下緊緊攥著,也不過求個安心。我所求者,有一人生死相許、傾心相顧,再大展宏圖、天下太平,如今已都有了,夠了。”

自太皇太後落葬之後,宇文光便將自己關閉在崇政殿中,成日只聽高僧講經,就連徐太後也輕易不肯相見。最終,於四月初八佛祖顯世降生之日決意出家修行。

攝政王率群臣再三相勸而不能,徐太後以死相逼,宇文光最終同意帶發修行於黃龍寺中,法號微塵。於十八歲時頓悟,閉關於靜室中,十二年後乃出,恰逢有天竺派使團高僧赴大夏講經辯論,微塵大師以一人之身舌戰天竺數十高僧,辯得天竺高僧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