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麥子香

現在種下大豆,估計要在秋末的時候才能收獲。那個時候,毛豆自然是稀罕的東西。鹽水毛豆,可是遼東府這裏很受歡迎的一道下酒菜,它還是小孩子們很喜歡的零食。

比如說現在這個時候,大豆豆莢已經飽滿了,就正是賣毛豆的好時候。只要稍微算一算,就知道賣毛豆的收益要比以後賣大豆的收益要高,但是舍得摘了青豆莢去賣的莊戶人家並不多,更別說自家摘來吃了。

這並不是因為莊戶人家不會算賬,而是他們腦子裏某種根深蒂固的思維,在限制著他們的行動。種莊稼就是為了收糧食吃飽飯的。在莊稼沒完全成熟的時候就采摘的行為,在他們看來就是糟蹋莊稼。

莊稼人的信念裏,再也沒有什麽比糟蹋莊稼更不可原諒的了。

說白了,就是莊戶人家都沒有這個商業的頭腦和意識。在他們的頭腦裏,莊稼是直接關系著溫飽,也就是性命、生存的。

比如說,一兩棵高粱到秋收的時候,最多能打出來的高粱不會超過一斤。這一斤高粱價值,不會超過十文錢。但是若是哪家的地頭被人糟蹋了一兩棵高粱,那就是天大的事。莊戶人家,不怕手裏沒活錢,他們害怕手裏沒糧食。

連蔓兒家現在的條件,若說是要吃毛豆、或者吃煮的嫩花生,那應該是完全沒問題吧。但是事實卻是,不行。連守信會讓連蔓兒拿錢去集上買。他不心疼錢,但是地裏的莊稼卻不能動。

周氏那麽看重連蘭兒,自然對金鎖和銀鎖也是另眼相看,幾乎是有求必應。但是沒分家的時候。金鎖和銀鎖跟著連蘭兒來三十裏營子看連老爺子和周氏。他們提出想要吃烀毛豆和花生,周氏就不敢答應。因為周氏知道,連老爺子那一關過不去。

與吝嗇無關。也不是一根筋。這就是莊戶人家約定俗成的,沒人會去違反。似乎是在沒收成之前,動了地裏的莊稼,就會泄了地氣,觸怒神明,從而影響當年的收成,甚至從那以後。就要被這塊田地摒棄,再休想獲得豐收了。

而連蔓兒的理解,這是莊戶人家對土地、對一年的勞動的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並將其上升到農耕社會的一種道德規範。

連蔓兒對此也給予了尊重。開春的時候,她和五郎、連枝兒、小七幾個在莊園上果樹之間的空地上。種了一些花生和大豆,並說好了,這就是種來留著他們幾個打牙祭的。連守信和張氏不僅沒有反對,反而覺得幾個孩子懂事。兩口子還任勞任怨地去幫過工。

這第二茬種出來的大豆,到時候可以賣毛豆,連蔓兒和連守信商量了半天,連守信才同意了。

這邊幾畝地的白菜和大豆都種完了,場院上的麥子也曬幹了,又要打場了。

將麥子脫粒。可以采用兩種方式。一種和谷子的脫粒方式相同,就是將曬幹的麥穗鋪在壓的實實的地面上,然後用石碾子一圈圈地壓。家裏有一頭黃牛和兩頭騾子拉石碾子,這個工序進行的可比從前人工拉石碾子快多了。

而另一種,則是采用人工摔打的方式,與處理高粱穗的方式相同。經過摔打。還有部分麥子留在麥穗上,這還要用手按在鐵鍬上刮一刮,也就幹凈了。當然,之後還是要過石碾子。

兩種方式相輔相成。

經過石碾子一遍遍的壓,那麥粒就從皮子裏面脫了出來。而要將麥粒和這些皮子徹底地分離開來,還要進行一道工序,也就是揚場。

經過了揚場,還要再用簸箕顛,將剩余的麥皮顛出去,同時還要將其他一些雜物,比如小石子、小土塊等等,都挑出去,只剩下幹凈的脫了皮的麥粒,這才能夠裝載袋子裏,存入谷倉。

連蔓兒家收了第一袋麥子,稱了重量,就送去了磨坊磨面。一家人迫不及待地要品嘗自家地裏出產的“細糧”。

很快,面就磨回來了。去磨面的時候,連蔓兒就囑咐過,只要粗磨就可以,所以打開袋子,看見裏面略嫌粗糙,帶著糠皮顏色的麥子面,連蔓兒並沒有吃驚,相反,她很高興。而一打開袋子,就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麥子香,則更讓她滿意。

連守信、張氏、五郎、連枝兒和小七也圍過來看。自家磨的麥子面,沒有糧店裏買來的白面那麽白,那麽細,然後這種麥子香,卻是那些經過了精磨、並且長途運輸的白面所沒有的。

“看著還不錯。”連守信就道。

面磨回來了,自然是要吃。

“娘,晚上就用這個面,咱蒸饅頭吃吧。”連蔓兒就提議道。

“行。”張氏痛快地點頭,就舀了一盆的麥子面,開始和面。

“這面勁兒挺大。”和著面,張氏說道。

連蔓兒就洗了手,試了試,也跟著點了點頭。春小麥磨的面要比冬小麥磨的面粘性大,這是品種的差異。不過那麥子香,卻並不遜色,起碼連蔓兒是這麽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