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地誰種

“咋又吵吵起來了?”張氏嘆氣道,“這一天要是不吵吵,就不過日子了是咋地。”

說起來,從前連家的日子,過的還算是比較平靜的。每天雖然常聽見周氏的喝罵,但也只是周氏的喝罵,被喝罵的人都是唯唯諾諾,更不要說是回嘴、對罵了。周氏脾氣再暴躁,獨角戲也唱不長。

不過,現在有了趙秀娥,情況就不一樣了。

連家現在每天幾乎都可以聽見三種聲音,周氏的斥罵聲,趙秀娥的斥罵聲,當然更為熱鬧的是周氏與趙秀娥對上的時候。

“我一聽這聲我心裏就忙,要是換我,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了。”張氏從針線笸籮裏翻出幾卷棉線,將棉線的一段固定住,三條棉線為一股地搓起來。納鞋底子的線,用平常的棉線不結實。一般的莊戶人家主婦,都用的是這種三條棉線扭搓出來的線。

“這一家子過日子,針尖對麥芒,就的這麽天天吵吵,沒個頭。以前為啥我啥事都順著你奶,不為別的,還不就是為了日子過的清凈點。”張氏一邊搓著棉線,一邊絮絮叨叨地道。

連蔓兒從浸泡花生種子的水盆邊站了起來,走到盆架旁,用帕子把手上的水擦幹凈。趙秀娥和周氏這樣天天吵架的過日子法固然不好,但是以前張氏對待周氏,一味無原則忍讓的過日子方法,也不見得就對頭。

“咦,”張氏說著話,突然想起了什麽,奇怪地道,“小七,你剛才說啥,你秀娥嫂子還跟你爺吵吵起來了?”

往天,家裏吵架,不是趙秀娥挑上周氏,就是周氏挑上趙秀娥,連老爺子很少參與。其實很多莊戶人家都是這樣,家裏面的女人們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吵翻了天,男人們卻並不參與。事情過後,一家人該咋樣還是咋樣。所以,張氏才會奇怪,今天趙秀娥怎麽不僅對上了周氏,還對上了連老爺子。

“嗯,好像是因為安排種地的事。”小七點頭道。

種地的事情,是連老爺子安排的,那麽趙秀娥對上連老爺子,這就不奇怪了。

上房吵架的聲音越來越高。

“我看看去。”連蔓兒說著話,就從西廂房裏出來。

連蔓兒走進上房外屋,就看見趙氏和連葉兒並排站在一起。蔣氏抱著妞妞站在西屋的門口,西屋的門半開著,可以看見西屋裏,古氏和連朵兒都坐在炕沿上。這娘幾個並不進東屋,但是明顯都很關注東屋裏吵架的情形。

“咋回事,咋今天吵吵的這麽邪乎?”連蔓兒就走過去,站到連葉兒身邊問道。

站到了連葉兒身邊,連蔓兒這才注意道,趙氏臉色青白,身子也在微微的發抖。連蔓兒不由得嘆氣,說起來,也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趙氏生來就格外的膽小,即便是天天看家裏吵架,她也不能習慣。每次都嚇的變顏變色,膽戰心驚。

“秀娥嫂子說爺偏心,”連葉兒扭頭瞧了瞧蔣氏,就轉回頭來,壓低了聲音告訴連蔓兒,“秀娥嫂子說種地她們屋裏出的勞力多,嫌大伯他們出的勞力少。”

原來是這麽回事。連蔓兒想了想,連老爺子跟連守信說過今年種地的安排。其實原來連家種地,一直是這麽安排的,那時候並沒有人說話,大家夥都習以為常。

但是,如今家裏有了趙秀娥。

“……二郎他們爺幾個每天上山累死累活地給家裏頭掙錢,也沒比誰多吃多穿。掙錢的是我們,花錢可沒我們的份。我大伯家六口人吃飯,他們成天都幹啥活了,給家裏頭掙幾個錢?他們一文錢都不掙,花錢可不少。不說別的,就那一個念書的,哪天不得流水似的往外頭花錢……”屋裏面傳出來趙秀娥尖銳的聲音。

連蔓兒忍不住,輕手輕腳地靠近東屋門口,將門簾稍微掀開一個縫隙。一股濃煙撲面而來,熏的連蔓兒差一點咳嗽出聲。

連老爺子這旱煙抽的是越來越厲害了。

連蔓兒這麽想著,趕忙放下門簾。只是一眼,她也瞧清楚了屋裏的情形。連老爺子、周氏、連秀兒都坐在炕上,連守仁坐在連老爺子身邊,何氏和趙秀娥坐在離他們幾步遠的炕沿上。

二房的男人們都不知道哪去了。

“……就是這樣,我們也沒說啥。我們該幹活還是幹活,該給家裏掙錢還是給家裏掙錢。可這欺負人,也得有時有晌的。家裏面,她誰是沒長嘴,不吃飯吃煙喝風她就能活的。種地這不是大事?我們要出六個勞力,個個都是壯勞力。大伯家出幾個,大伯家幾張嘴吃飯?我這是懷著身子,那是講不了了。她誰也懷了身子是咋地,咋就忍得下心,腆的下臉,都讓二郎他們去幹活,她就在家裏等現成的?”

趙秀娥的聲音很具有穿透力,而且話說的更尖銳。連蔓兒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往西屋的方向瞄了瞄。蔣氏面沉似水,西屋裏的古氏和連朵兒的臉色也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