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避禍:東林寺(2)

聶無雙看著眼前的珍饈美味,食欲全無。自己大難當前,怎麽可能有心思吃?她目光落在窗外被晚霞染紅的樹枝上,呆呆看了半天,忽然丟下筷子,急急地招來茗秋,如此這般與她說了。茗秋仔細聽了,這才領命而去。她長籲一口氣,匆匆吃了一些,便招來夏蘭幫忙更衣梳洗。亥時不到,承恩車已經停在了元秀宮前。聶無雙上了車,緋紅色的鮫綃紗迎風飛揚,她的面容若隱若現令匆匆而過的宮人都不敢擡頭逼視。承恩車順著平直的宮道慢慢駛過,聶無雙看著夜幕中巍峨的宮檐,素手在長袖中捏得咯咯作響,美眸中神色如冰。

她一定不會輸!一定不會!

驛館中,賓客濟濟一堂,歌舞聲聲,說笑聲,劃拳聲此起彼伏。蕭鳳青坐在席上,他似已飲多,歪在身後的舞姬身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廳中的歌舞。他的身側就是身姿挺拔,不緊不慢喝酒的顧清鴻。蕭鳳青狹長的鳳目掃過他的側面,果然是傳言中“齊國第一相”,這兩日大大小小的宴席不下十幾場,他從未見他是失態過,一言一行恰到好處,與人說話如沐春風,待人接物,舉止有度。文采更是不用說。

他就像是永遠沒有缺點的神!

蕭鳳青看著手中的酒杯,想著冷笑著一飲而盡。

廳上舞姬在舞動,妖嬈的腰肢,纖細裸露的四肢,靡靡之音令在場的幾位高官臣工都有些忘形。可顧清鴻依然目光沉穩,小口地抿著酒,時不時帶著得體的笑容應酬每個敬酒的官員。

蕭鳳青長袖一掃,似笑非笑地拍著顧清鴻的肩膀:“顧相國,本王不勝酒力,先下去歇息。”

“要不要顧某送送王爺?”顧清鴻立起身來,他身上酒味雖重,但是目光依然冷清明亮。

蕭鳳青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也好。”說罷摟了舞姬的肩,踉踉蹌蹌往外走去。

顧清鴻在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到了一處回廊,蕭鳳青推開舞姬,揮手趕人。舞姬不明所以,只能喏喏退下。顧清鴻等舞姬的身影消失,這才轉頭看向一旁依著廊柱休息的蕭鳳青:“殿下有什麽見教?”他的聲音清冽,沒有一絲醉態。

蕭鳳青慢慢挺直了腰,剛才的醉意一掃而空,他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顧清鴻,犀利的目光幾乎能洞穿他的內心,顧清鴻只是站著,面上帶著淡笑,任由他打量。

蕭鳳青擡頭望著頭頂的明月,冷笑一聲:“騙了自己患難的妻子三年,同床異夢,最後假皇帝的手抄了她全家,本王今日替她問一句:為什麽?”

顧清鴻微微一震,許久,他冷冷回答:“還能為什麽,名利地位。左右不過這兩樣。”

“你騙人!”昏暗中,蕭鳳青眸光熠熠看定他:“你已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你還需要什麽名利地位?你是不是還有另一個身份!淮南謝家的長子!”

顧清鴻猛地渾身一震,倒退了兩步:“睿王在說什麽,清鴻不知!”

蕭鳳青冷笑著一步步靠近:“淮南謝家,在齊國聖守元年因涉販賣私鹽而滿門盡屠,在謝家被屠門的半個月前,當時前去查鹽稅一案的正是聶衛城。謝家滿門一百多口,上至謝家太公,下至謝家不足月的嬰兒盡遭毒手。聽說唯有謝家長子謝誠軒逃了出來。”

清冷的月光下,顧清鴻面無表情地聽著。蕭鳳青眼中的冷色越深:“當時的謝誠軒今日若活著也如你一般歲數。他改頭換面成了貧寒的書生。他十年磨一劍,只求最後一擊!”

顧清鴻靜靜聽了,許久他忽然“啪啪”拍了兩個巴掌:“睿王殿下說的故事真的很有意思。清鴻聽得都入神了。”

他說完,轉身淡淡笑道:“睿王殿下的說書功夫比茶樓的說書人還厲害。清鴻有耳福了!”

他轉身要走,蕭鳳青忽然揚聲:“無論如何,她是無辜的!你就忍心如此趕盡殺絕?”

顧清鴻微微一頓:“在下聽不懂睿王在說什麽。”

“你怎麽會聽不懂?謠言所謂的帝近妖女,禍國殃民,這不是你搗的鬼?”

“她已經遠離齊國,難道你還不想放過她?”

顧清鴻的身影漸漸隱沒在黑暗中,寬帶長袖,飄飄如仙。蕭鳳青看著他消失,狠狠一巴掌拍上廊柱,眸中戾氣一閃而過:“顧清鴻!本王不會讓你再毀了她!”

甘露殿中,燭火明亮,聶無雙看著龍案上看奏章的蕭鳳溟,上前悄悄添了茶水。她剛想退下,手已經被他握住。一側頭,蕭鳳溟沉靜的眼看著她:“累了麽?累了你就去歇息。朕還要再看一會。”

聶無雙微微一笑,上前拿下他的朱砂筆:“皇上已經批閱了一個晚上的奏章,先歇一會。”

“皇上有什麽難解的事麽?剛才臣妾看見皇上時不時皺眉。”聶無雙斟酌字句慢慢地問道。此時宮人已經端上參湯,蕭鳳溟盯著那裊裊上升的煙霧,淡淡地道:“也沒什麽,只是最近朝堂有些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