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驚見:祈憐惜(1)

一輪明月照九州。在千裏之外的驛站中。一襲白衫的年輕男子站在亭下吹蕭,月色朦朧,他清瘦的身影猶如剪影。蕭聲愴然,無形中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孤單。許久他放下手中的玉蕭,嘆了一口氣。

“相國大人,是時候得去歇息了。”一旁的小廝提醒道。

那清瘦男子轉過身來,清俊的面容顯露在月色下,赫然是顧清鴻。他怔怔看著手中的玉蕭,忽的自言自語:“我大概是瘋了,竟然會接下出使應國的差事。”

十日前他接到線報,聶明鵠秘密從秦國逃出到了應國,如今被應國的皇帝封為禦前二品帶刀侍衛。可是這還不是令他吃驚的,他最吃驚的是聶無雙居然入了應國的後宮,被應國皇帝封為宮妃。曾經的恩愛結發妻子,如今一轉眼卻成了他人婦。他不知自己是替她慶幸還是替自己悲哀。

可是,孽已經做下。他不能後悔!顧清鴻捏緊手中的玉蕭,清澈的目光漸漸沉郁。

小廝以為他沉默不過是心中落寞,勸道:“相國大人別想太多了,兩國和親是一件大好事,這樣齊應兩國再無戰事,可以合力對付秦國!”

顧清鴻自嘲一笑:“和親就能讓兩國不兵戎相見?從來就不要相信和親,該開戰的還是得開戰。”他寥落地收起玉蕭:“罷了,從此再無知音。”

也並不是沒有,曾經他也有個知音。兩人恩愛綿長,三年中他對她自問不是真心,但是虛情假意中他也曾與她琴簫合奏。她精通音律,琴音高潔優雅,月色好的時候,她常常在花園中擺下一些酒食,兩人或奏一曲,或者什麽話也不說,他靜靜聽她彈琴。月下她含笑的美眸熠熠如天上的星子。那樣寂靜如水的日子,當時只道不過是鏡花水月。

他終究、注定是要負了她。一切等著他血仇得報的那一日通通都會徹底消失。但是為什麽過了那麽久,心裏卻那麽痛,絲毫沒有復仇的暢快感?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她巧笑倩兮的笑臉,當時只道是尋常,可如今每一幕都如刀一般割得他體無完膚。顧清鴻猛地起身,點起燈,揮筆寫下一行字。

燈火明暗了兩下,一道黑影從窗口無聲撲入,跪地:“相國大人有何吩咐?”

“這個交給應國的線人,讓他們按照本相說的做!”顧清鴻丟下自己寫的字條。字條悠悠落下,黑影接住,看了一眼,漠然點頭:“是!”

“那她怎麽處置?”黑影問道。

顧清鴻閉上眼,眼前的燭火在跳,他沉默了許久,終於從唇邊溢出一個字:“殺!”

殺!一地的血,鮮紅蔓延,從腳邊一直漫過了眼前的路無窮無盡……聶無雙猛地驚醒,背後冷汗淋漓,喘息不已。

“采女,怎麽了?”外間屋子夏聽到聲音迷迷糊糊地問。

“沒什麽……”聶無雙擦了額頭的冷汗。她已經很久沒有做噩夢,族人滿門抄斬的慘象,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了。她抖抖索索下床拿了冷茶喝了一口,這才稍稍平息心底的慌亂。腳還很疼,疼得打哆嗦。進宮的路對她來說第一天就太過難熬,以後的路更是看不到任何的盡頭,沒有人可以依靠,也沒有人可以指引,夢中的血到底指示著什麽,還是一種不祥的預兆,她完全不知。

窗外一輪慘淡的月掛在西邊,寂靜無聲。

作為一位沒被皇帝寵幸過的采女在宮中是艱難的,尷尬的,她們比宮女地位高一等,但是又比各種女官地位低一級,既不是主子,也不算奴婢。每日去皇後的“來儀宮”請安,通常只能在外面磕個頭,然後照原路回宮。就算回了宮,也要拜見宮中的主事的主子。在元秀宮中,宛美人位份最高,聶無雙第一次覲見她,便與她結了下了怨恨的心結。在宮中無事,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戰爭不見硝煙,卻更厲害百倍。

天蒙蒙亮,聶無雙拿著掃把與夏蘭一起掃著元秀宮的庭院,一旁站著宛美人底下的秀菊,她正指著旁邊一塊剛掃過的空地,尖著嗓子:“那邊不幹凈,還得再掃一遍。”

聶無雙看了她一眼,拿著掃把又默默重新掃起。秀菊見她不敢反抗,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轉身進了殿中。

“采女,你先歇一會我來幫你掃吧。”夏蘭見秀菊進去,連忙走過來要幫忙。聶無雙搖了搖頭:“沒事,掃地而已,你若幫我她就有更多的借口來罰我們兩個。”

果然,她一回頭就看見一片衣角匆匆從門邊藏起。

夏蘭憤憤不平:“憑什麽她能這樣對待我們?采女你也是皇上的妃子啊!她難道斷定采女以後沒有翻身的一天?”

聶無雙聞言溢出冷笑:“以後誰說得了呢?她如今權力在握,自然想要對我做什麽便是什麽,在宮中拜高踩低向來是她們的拿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