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繁華笙歌落

人間三月,街道上還紛紛揚揚地飄著楊花,一行華貴的輦車停在了燕雀樓門口。

燕雀樓是楚國最有名的青樓,說它有名倒不是因為它的規模多麽宏大,而是因為有著天下第一美人頭銜的緋悠閑以一文錢的價格將自己賣了進去。

緋悠閑到底有多美,見過她的人都會對此保持沉默,因為對他們而言,世間再好的辭藻,用來形容她的冷艷都是褻瀆。還有傳聞,向來蠻橫貪色、飛揚跋扈的王司徒家的公子曾經帶著一群人闖進燕雀樓中,想要仗著自家老爹的勢力強搶美人入府,但是在見到緋悠閑之後,又老老實實、呆呆傻傻地回去了。

自此之後,這位王司徒家的公子便每日守在燕雀樓中,不砸東西不罵人,只是靜靜地坐在角落裏,只求能再見緋悠閑一面。後來曾有人好奇而問過這位紈絝貴公子,當初為什麽沒有把緋悠閑搶入府中,王大公子將那人毒打了一頓,只丟下了一句:“這樣的美人,豈是我們這等俗人所能染指的?”

緋悠閑是大家的,這件事在整個楚國人人都心照不宣。於是這位風華絕世的美人,被人們眾星拱月地捧在燕雀樓裏,就連萬人之上的楚王,都不敢對她亂動什麽心思。

做美人做到盡人皆知也就夠了,倘若能達到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地步,那麽這個美人當真是舉世無雙、冠絕天下了。

於是這天,楚王的第三個兒子公子湛特意駕臨燕雀樓,打算尋機會一睹美人的風采。

燕雀樓中,小廝事先鋪好了紅毯,眾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兩邊,公子湛下了馬車後,搖著扇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護衛皆跟在他的身後,寸步不離地守著他,而他的旁邊還另有一個人,神情淡然,走路的姿勢不卑不亢,衣著打扮倒也算得上華美。

“子羨,今日本公子帶你去見一見,什麽才是真正的美人!”公子湛在前頭笑得滿面春風,緩緩合上了折扇,拿在手中輕敲了兩下,側首對他旁邊的沈闕道。

子羨,即沈闕的表字,楚國人都知道,公子湛的性情向來不拘小節、豪爽大方,是以連這位齊國來的質子都能成為他的入幕好友,兩個人經常結伴遊玩,可稱得上是形影不離,相互之間更是以表字相稱,如此不避異國之嫌,也不怕在朝堂上惹人非議。

沈闕一襲素色的衣衫,衣襟處繡著銀線的麒麟,淡黃外袍的腰間橫著一塊美玉,舉止間帶著王室的氣質與風範,模樣亦是風流絕艷,儒雅非凡。此刻聽到公子湛近於放肆無禮的話,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對這位好友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意味。

五年前楚國與齊國大戰,齊國戰敗,作為齊國國君的小兒子,沈闕被送到楚國當質子,原以為淒風苦雨,歸鄉之日遙遙無期,沒想到卻在這裏認識了公子湛,也因為公子湛的多加照拂,他在楚國的生活並沒有太艱難,只是每當回想起故土時,難免會有些許思鄉的情緒。

公子湛向來喜好結交朋友,今日好不容易出來遊玩,自然是要叫上一大幫人來吃喝玩樂。那些人大多是國都大臣富商家的公子,一聽說公子湛在燕雀樓設宴,早就三五成群地趕來了,嬉笑玩鬧之時,見到公子湛和沈闕走過來,均起身走到酒案邊施禮。

公子湛笑嘻嘻地擺手,讓他們隨意落座,自己撩袍邁步走到首座上先喝了一杯水酒,而沈闕則坐在他右手邊的酒案旁,看著眼前的這一番觥籌交錯,不由得想起了昔日齊國的王宮,淡然的笑意中隱約流露出落寞的傷情。

這是一個寬闊的場地,楚國的達官貴人們多會在此舉辦宴會,裝飾奢華典雅,地面皆由梨花木鋪就,中央建有一座歌舞高台,從高台上方引出十幾道軟錦紅綾,場地周圍栽植著數株杏花,微風拂來,皎白的落花飄零滿地,竟連風中都氤氳著淡淡的清香氣息。

良辰兼有美景,賞心亦能悅目,眾人聚在一起吟詩作賦,推杯換盞之間時光過得倒是挺快。眼見著太陽西垂,天色逐漸陰暗了下來,燕雀樓中轉眼掌起了大紅的燈籠。昏暗的光線中,十幾個身姿優美的舞姬身著盛裝,纖纖玉手提著精致的宮燈,結隊登台為眾人獻舞,美人如花,舞若朝陽,在靜謐的夜色中更是平添了幾分情調。

公子湛早就有些醉意,笑吟吟地望著台上的舞姬,笑容燦爛如花,眸中卻依舊冷靜分明,而沈闕僅是抿了幾杯清酒,漫不經心地朝著台上掃了幾眼,亦是沒有多少興致。他們兩個均是王族出身,從小見過的美人千千萬,青樓裏這些姿色的女人自然是看不上的。

倒是那些大臣富商家的公子,酒過三巡,言行之中未免會有些冒失,不時拍案大笑,扯著嗓子叫嚷著,也不怕沖撞公子湛的大駕,還有人晃晃悠悠地拎著酒壺,在酒案之間穿梭遊走,與同伴推杯換盞的同時,眼睛迷離地望著台上,連手裏的酒傾灑出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