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生機

我從凳子上站起來，向前走一步，又向後腿一步。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渾身發抖，滿腦子都回響著蕭宸說過的話，原兒死了。

那是我的兒子，從軟軟糯糯的小嬰兒，一日日漸漸長大，慢慢會對我笑，會喊娘親，會在走不穩的時候信任地撲向我。

幾個時辰以前，他還那般信任地躺在我的懷裏。縱使娘親已經狼狽不堪，他還堅信，我能夠帶他回來。

可現在呢，我的孩子，在哪裏？

那邊，很孤獨，很冷吧……

他的親生父親，也就是殺害他的幫兇，此刻趾高氣昂地坐在那裏，等待著我的感恩。

我最終因為抖得不成樣子，重重倒在了地上。

此時的蕭宸起身，看都沒有多看我一眼，轉身揚長而去。

“娘娘，娘娘，您睜開眼啊……”是熟悉的聲音。

我微微地睜開眼睛，滿腦子只有一件事情，原兒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大抵是蕭宸不忍對我太過殘忍，才會讓翠雲進宮來陪我，她是陪伴我長大的丫鬟，後來跟著我到了寧王府。

我進宮以後，她便被蕭遠遣走，因為太過忠心，不願離去，最後又回了侯府。

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見到她，這次再見，也算最後一面吧。

我流淚，不說話，只求能早一些死去，去陪原兒，他一個人走了，該有多麽孤獨。

“翠雲，我進宮這些年，也攢些錢，我死後你拿去找個好人家，千萬不要再回來，以免傷心……”我弱弱地交代翠雲。

這些天，偌大的殿中，只有我們主仆二人，再者，就是半夜穿堂而過的野貓，它們肆無忌憚地在殿中打鬧。我們二人似乎已經被人忘卻了。

這樣很好，至少我能夠安安靜靜地死去了。

翠雲卻哭得不成樣子，“娘娘，小皇子早夭，您得振作，不然，誰替他報仇呢？”

“報仇？”我苦笑，就憑我現在，也只有這副殘軀了吧，我憑什麽替原兒報仇啊！

但願來世，他不要再有這樣無能的母親好了。

“娘娘，您看這是什麽？”翠雲從自己的貼身衣物中翻找片刻，然後遞給我一把梳子。

我艱難地拿起那梳子，放在自己臉前，梳背上的“入骨”二字，依然清晰奪目。旁邊雕刻的木蘭花，依舊清新雅致。

這是七年前的那把梳子！我遺失了很久的梳子。

“翠雲，你從那裏弄來的？”我抓住她，用盡全身力氣問道。

這把梳子，我沒有告訴第二個人，她縱是我的貼身丫鬟，也不曾知曉。

“進宮前，一位蒙面的公子給了我這把梳子，並讓我告訴您，若想復仇，他會助您。”

我緊緊攥著梳子，直到自己的雙手都麻木了，不曾有感覺。

原兒的臉，一遍一遍在我的面前浮現，他對我笑。

原兒一直是一個乖孩子，在我面前，都不曾哭過。

報仇，報仇……我想要報仇，可是，我還能報仇嗎？

翠雲前來緊緊地抱住我，“娘娘，您可以的，我們，可以！”

那三個月，我只有這一個意念支撐，苦苦地熬著，等待著身體的復原，等待著傷口的愈合。

我不能死，我要替我的孩子報仇！然後，我再去陪他！

慕雨萱，蕭宸，你們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也絕對不讓你們好過！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好了，直到翠雲拿來了鏡子給我，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宛若天人。

我似乎比之前柔弱的樣子，看起來更加地清麗。

而我的眼睛，也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堅定。

我身著素衣，腳踏麻履，穿梭在整個皇宮裏面，走到了佛殿裏，虔誠跪下。

果然，不出一刻，慕雨萱陣仗浩大地進入佛殿上香。

我不曾料到的是，今日蕭宸竟然陪她前來。

一見我，他顯然有些厭棄，回頭問身邊的侍衛，“她怎麽在這裏？”

佛殿的住持顯然有意偏向於我，“陛下，淑妃娘娘一早來為您祈福，已經堅持了月余，誠心可鑒。”

此時慕雨萱也溫婉跪下，“皇上，淑妃妹妹既然有心悔改，皇上何不寬宏大量，饒過她呢。”

蕭宸溫柔地看著慕雨萱，眼神似乎都不曾甩向我，“皇後說好，便好。”

“淑妃你愛來便來吧，且有一點，不可擾了皇後的聖駕。”

我低頭俯身，恭敬道：“臣妾誠信在佛前悔過，希望能夠贖罪。並且日日為皇上皇後祈禱，皇後早日為皇上誕下皇子，臣妾就是折壽三十年，也心甘情願。”

光影閃爍間，我似乎覺得蕭宸皺了下眉，但沒說什麽。我始終低著頭，不想多看他。

些許的沉默以後，我聽到慕雨萱說道：“皇上您今日不是約了大將軍談南境的事情，臣妾這裏不用您掛念。”

蕭宸就這麽被慕雨萱打發走了，我咬咬牙，低頭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