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香溪畔畫皮師(第2/3頁)

花艷骨將手中的青瓷碗遞向她,皓腕凝霜雪,兼柔若無骨,不看容顏,但看這只手,便已讓人移不開眼去。

白衣女子接過那只小碗,眼睛卻還愣愣的瞅著她的手,然後嘆道:“人言沉香鎮有二美,一是沉香溪中十娘子,二是沉香溪畔花艷骨……想必,姑娘便是這紅藥堂的老板,花艷骨吧。”

“其實我跟十娘子之間真的是清白的,卻不知為何旁人總愛把我們兩個放一處說。”花艷骨幽幽一嘆,喝了一口姜湯,便將青瓷碗放在了一旁,“卻不知姐姐如何稱呼,怎就想不開了呢?”

那白衣女子聞言,輕咬下唇,欲言又止,耽擱半晌,終是嘆了一口氣,“閨閣之事,本不該外傳,但姑娘救了妾身的命,又兼面目和善,想必是個能守口如瓶的人……”

“當然。“花艷骨緩緩擡起右手,腕上兩枚碧玉鐲撞擊在一起,“此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不會為第三人所知,艷骨可對天賭誓。”

“……妾身趙如是。”白衣女子趙如是終是開了口,眉宇哀婉,卻又透著一股大家閨秀的矜持風度,“家父趙闊,乃兵部左侍郎。五年前,妾嫁與本鎮富商顧朝暉……”

趙闊是誰,花艷骨並不知,不過顧朝暉嘛,她倒略有耳聞。

這顧朝暉雖然不是朝廷命官,卻是個天下聞名的豪商,西出塞北,東至海島,到處都有他的商號。用潑天富貴已不足以形容他,總之他走在街上若是被泥土臟了靴子,甚至會毫不在意的用幾萬兩的銀票去擦,從這方面來看,他已經達到了視錢財如糞土的境界。

而趙如是的父親趙闊就是喜歡他這個境界,要知他雖然貴為三品兵部左侍郎,卻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呆了十年了,要想走上通天大道更進一步,說不得只能用錢去鋪路,故而這顧朝暉雖是個胡人混血,到了他眼中,卻比潘安宋玉更討人喜歡。

於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趙如是就此嫁給了顧朝暉做正室。

作為一個端莊賢淑,四德兼備的大家閨秀,趙如是早就做好了準備要逆來順受。無論未來夫婿是人還是雞還是雞蛋,她覺得她都能守好本分,做一個上下稱道的大婦。

“……但妾愛他,從揭下紅蓋頭的那一刻起便愛他。”趙如是說到這裏,眼淚潸潸落下,“因為愛他,便希望他也愛我……可是已經兩年了,妾終於發現,像妾這樣長相平凡的女人,他根本就看不上。不提那寵妾蓮蓮,就是家裏的侍婢,也個個嬌媚如花,比我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妾爭不來,只能恨,恨蒼天沒給我生一張漂亮的臉,妾好想換一張臉,比那蓮蓮更美的臉!”

“那就換一張吧。”花艷骨吹開杯中茶葉,淺啜一口,淡淡的說。

趙如是的哭聲戛然而止,頗有些不可思議的擡起頭看她。

花艷骨放下茶盞,起身離去,就在趙如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以及應該做什麽的時候,花艷骨已經去而復返,手中捧著三只木盒,人未至,木盒的檀香味便已撲面而來,將小小靜室熏染的如佛如檀。

三只木盒一字排開,花艷骨面容莊重,雙手合十念念有詞一番,才緩緩揭開第一只木盒。

“啊!”已是滿腹好奇的趙如是湊近一看,驚的魂飛魄散,慘叫一聲,坐倒在地,手中青瓷碗落在地上,姜湯灑的到處都是。

木盒之中,赫然是一張美人皮,眉目如畫,含笑如生。

“你,你想幹什麽?”趙如是駭然的看著花艷骨,仿佛她下一刻便會化為擇人而噬的妖怪。

“不是我想幹什麽,而是你想幹什麽。”花艷骨跪坐在木盒後,微笑著看她,梨渦淺淺,甚為可愛,“重新介紹一下,小女子花艷骨,家住沉香溪畔,為紅藥堂老板,於行醫針灸之道一竅不通,唯有一技壓身,是為畫皮。”

畫皮師!

這個只在折子戲和傳奇故事裏出現的名字敲在趙如是的心頭。

傳奇小說中,畫皮師們總是背著一只翠竹筐,行走於群山列墳之中,那竹筐中疊著一層一層的檀木盒,盒中是一張一張人皮,皮相萬千,有前朝妖妃,當朝名妓,亦有弱冠少年,風流名士。

而折子戲中,檀板輕響,淺吟低唱。演繹出一個又一個傳奇故事,最有名的便要數那一折《玉台春》,故事中醜若無鹽的女子與一名年輕的畫皮師相愛,後來那女子入宮,因樣貌醜陋,百般不順,畫皮師便為她施展妙手,給她換上了一張傾國傾城的皮相,借此,那女子一飛沖天,當上了皇後,且一世專寵,風光無限。

“你是……畫皮師?”趙如是定定的看著花艷骨,看起來呼吸困難,仿佛她一句話便能判她生死。

“是。”花艷骨勾唇一笑,“小女子,是一名畫皮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