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棋逢對手(第3/9頁)

雷督理這才回過神來,用叉子紮起一點通心粉,他在吃之前,低聲說道:“春好,我覺得,我很對不起你。”

葉春好聽了這話,只說:“收起你的甜言蜜語吧,要吃你就好好地吃。反正我是餓著肚子來的,不能和你客氣了。吃完了飯,下午我還要去辦幾樣沽名釣譽的事情,忙得很呢。”

雷督理被她說得笑了:“你要辦什麽沽名釣譽的事情?”

葉春好擡眼望向他,壓低聲音笑道:“婦女聯合會下午開大會,我們這班太太、小姐,作為會中的骨幹,總要在一下午吃完上百塊錢的汽水點心,才能散會。”

雷督理聽了這話,越發地想笑:“那你們這班婦女聯合起來,就是為了吃嗎?”

葉春好擡手捂了嘴,笑得肩膀直抖,笑過之後,她小聲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這聯合會究竟是要做什麽,不過每次開大會,我都可以順便聯絡幾位朋友,我們這些骨幹的照片,還可以上一次報紙,所以我說這是沽名釣譽的事情,參加它,所為的不過是交際和出風頭罷了。”

“還有吃。”

葉春好剛拿起了叉子,一聽這話,把叉子又放下了,捂著嘴扭過臉,無聲地笑個不停。雷督理也跟著她笑了:“一說到吃,樂成這樣?”

葉春好欠身伸手打了他一下:“不許你再說話……”然後她坐下來,忍著笑又問,“你身上有錢沒有?”

雷督理不假思索,直接搖頭:“沒有。”

“沒錢還敢貧嘴。”葉春好說道,“再逗我笑,我吃完就走,不付你的賬,看你怎麽辦。”

雷督理不說話了,默默把那一小碟通心粉吃了個幹凈,然後才擡了頭,又對葉春好竊竊私語起來。

兩人這樣有說有笑地吃完了一頓飯,葉春好毫不留戀,說走就走。雷督理落後她幾步,眼看著她上了汽車,還看見了汽車內那位二十多歲的小白臉汽車夫。他記得這小白臉好像是姓韓,也為葉春好開了好一陣子汽車了,但是他對此毫無意見,一點也不猜忌,或許是因為這個細皮嫩肉的小韓太“小白臉”了,瞧著實在不大像個男人。

他只對張嘉田那一款的野小子心生嫉妒。

小白臉拉著太太往婦女聯合會去了,雷督理一時空閑下來,又想幹點這個,又想玩點那個,反正是無論如何不肯回帽兒胡同陪小太太。

(二)

連著好些天,雷督理都是早出晚歸。

他並非純粹地玩,可是在處理軍務之余,他的確是把時間都耗費在了俱樂部裏。林子楓沒有抓到他與葉春好私會的證據,沒有理由不許他玩,只好忍氣吞聲。而林勝男眼巴巴地坐在家裏,卻是真心實意地思念著他,晚上一見了他,就歡喜地迎上來問他:“怎麽才回來呀?明天不出去了好不好?”

雷督理每次都是不假思索地答“好”,然後翌日該走還走。林勝男被他連著騙了五六次,終於發了脾氣——她一發脾氣,雷督理立刻舉起白旗投降,老老實實地在家裏躺了一天。

一天過後,他又溜了。

時光易逝,天氣一天一天地這樣冷下去,林勝男天天坐在這暖屋子裏,也沒覺得怎麽樣,便稀裏糊塗地穿上了棉衣、皮衣,又稀裏糊塗地等到了春節。她還是孩子的心性,一想到要過年了,心裏就興奮,又因為她現在想要什麽東西,也無須拿錢,只要告訴白雪峰,白雪峰便會自動地把那東西送到她面前來,所以這一天她嚴嚴實實地穿戴整齊了,坐著汽車帶著禮物,自作主張地回了娘家。

林老太太雖然吃過若幹年的苦,但如今兒子是秘書長,女兒又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她便不敢再有半分怨言,生怕自己亂發牢騷,惹了老天爺,再折了福氣。如今見女兒這樣珠光寶氣地回了來,身邊又有汽車夫,又有老媽子,帶回來的禮物要值上千塊錢,便滿臉堆笑,盡管心裏依舊是犯著嘀咕——女兒一天不得個正經名分,她這嘀咕就一天不能斷。

她並不是要指著女兒發財,就只是對這個丫頭放心不下。兒子,說起來真是個孝子,然而永遠是自作主張地孝順著她,實際上並不很聽她的話,說不結婚就不結婚。她拿兒子沒奈何,況且兒子這些年當官發財的,顯然是比她這個老太太要高明一萬倍,也輪不到她對他發號施令,所以她滿心裏就只裝著這個小女兒。拉著女兒上了熱炕,她看她的臉色,摸她周身衣服的薄厚,問那雷家的人待她好不好,最後又問:“今年過年,那個雷大帥說沒說是在哪家過?”

這個問題,林勝男先前是從來沒有想到的,這時聽了這句問話,她愣了愣,然後答道:“應該是在我這裏過吧!”

林老太太一想到自家女兒是個“小”,就難過得想要嘆氣,勉強將一聲嘆息憋回去了,她給女兒出謀劃策:“今年得讓他在你那兒過,等明年就好了,明年你有了小孩子,讓他走他都舍不得走。在哪兒過年,哪兒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