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個男女(第4/10頁)

林勝男一點頭,姿態很認真,還是個小女孩:“那我睡了,你也睡吧!”

雷督理答應了,又欠身一扭床頭墻上的電機開關,關了房內的一盞小壁燈。在黑暗中重新躺了下來,他雙目炯炯,並無困意。把這一天的事件重新回憶了一番,他覺著煩惱紛亂,於是專去尋思林勝男腹中的胎兒——林勝男不比別的女子,他可以確定,她腹中的孩子,只能是源於自己。

“我這不是還行嗎?”他如是想。

想過之後,他也困惑,不知道自己怎麽忽然就“行”了。

雷督理這一夜,幾乎沒有合眼。

蒙蒙眬眬地熬到了清晨,他見林勝男睡得正熟,便做賊似的放輕了動作,一點一點地起身下床。他這人享受慣了,平日早上睜開眼睛,洗漱、穿衣都不能沒人伺候,可今天因為怕驚醒了林勝男,所以自立自強,一聲沒吭地就把自己收拾利落了。

推開門走了出去,他心裏想著今天應該再回家一趟,昨天和葉春好談話只談到了一半,如今情況有變,他應該回去告訴她一聲。可是轉念一想,他又記起了昨日白天那兩個打作一團的孽畜——兩頭孽畜已經被分別關押進公署辦事處的空屋子裏去了,孽畜們手握重兵,其中那頭陳畜性情暴烈,怒起來天王老子都敢咬,張畜則是如同神佛護體一般,很有一股子邪運氣。雷督理不便、也有點不敢將這樣兩頭孽畜長久地關押,故而忖度一番之後,他決定暫時把那邊家裏的太太放下,先去對付二畜。

走到前院見了白雪峰,他讓白雪峰留在這裏看家,自己匆匆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片面包,然後就上了汽車,直接往辦事處去了。

辦事處是一處挺大的院落,裏面房屋錯落有致。雷督理先走到了角落裏的一間廂房門前,讓門旁衛兵打開了門上的鎖頭。

房內有桌有椅有床,陳運基靠著兩個枕頭,在床上半躺半坐。忽見雷督理進來了,他連忙跳了下來,對著雷督理行了個軍禮:“大帥好。”

雷督理沒理他,扭頭去看桌面——桌上擺著三只大海碗,其中兩碗各剩著一碗底湯汁油水,另一只碗裏粘著許多大米飯粒,可見陳運基這早飯真是沒少吃。

“飯量不錯啊。”雷督理收回目光,轉向了他,“我被你們氣得一夜沒睡,你倒還有胃口在這裏胡吃海塞。”

陳運基歪著腦袋,看著地面,不說話。

雷督理知道他心裏不服氣,若他面前站的人不是自己,若自己不是他的頂頭上司,憑著他的脾氣,他早瞪著眼睛叫罵起來了。圍著陳運基轉了一圈,末了雷督理停在了他面前,說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不服張嘉田,我也理解。可你也要想一想,我為什麽要提拔他做幫辦?他年輕是不假,可他立的功勞,比誰少了?他辦事,一樁樁、一件件,都能給我辦在節骨眼上,你們誰行?”

陳運基把腦袋換了個方向歪,臉上也沒有表情,只答:“大帥教訓得是。”

“你站直了!”

陳運基依舊耷拉著眼皮,但確實是把脖子直了起來。

雷督理繼續說道:“你眼紅,你也好好幹!你要是比他強,我自然一樣地也擡舉你。他又不是我小舅子,我犯不著偏心他。”

“是。”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真不樂意看他。

“你回去吧!”他決定在陳運基這裏速戰速決,“回去等我的話。”

陳運基又行了個軍禮:“是,大帥。”

雷督理向外一擺頭,陳運基低頭走出去了。雷督理停留在原地定了定神,一想到陳運基在坐禁閉期間,還能連飯帶菜吃三大海碗,心裏就有氣。

把這股子怒氣消化了片刻,他轉身出門,走過一座院子,又去見張嘉田。

關押張嘉田的屋子,也是一間僻靜的廂房。雷督理進門之時,張嘉田正叼著煙卷窩在一把大圈椅裏,兩只腳高高地架在了前方桌子上。忽見雷督理來了,張嘉田仿佛頗感驚訝,先是扭頭看了他幾秒鐘,然後才放下雙腳站了起來——站立到了一半,卻又坐了回去。

雷督理看了他這舉止,幾乎也要驚訝了:“怎麽?見我來了,站都不站?這是你面對上峰應有的態度嗎?”

張嘉田取下口中的煙卷,仰臉看著他答道:“不是我不懂規矩,是陳運基那個狗娘養的下手太狠。昨天差點兒撞碎了我的腦袋。現在一往起站,就犯迷糊。”然後他對著雷督理一扭頭,“您瞧瞧我這後腦勺,都腫成什麽樣了?我要是因為這個落下了毛病,就他媽是陳運基害的,你看我宰不宰了他全家?”

雷督理一瞪眼睛:“你還來勁兒了?”

“我沒錯我怎麽不來勁兒?他……他媽的無緣無故罵我,還不許我回嘴了?他……他媽的把我揍成這樣,還不許我還手了?我跟你說,這事沒完。我是你的人,我這個幫辦,也是你封的。現在我讓人欺負了,你看著辦吧!你要是怕得罪人,不給我出這口氣,那我就自己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