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覆滅(第2/7頁)

三日來,唐悅第一次走出靜安王府。

赫連明玉就站在馬車前,靜靜等待著。

當他看見唐悅走出來的時候,他的右手不自覺地微握成拳。她走進去的時候什麽樣,走出來的時候就什麽樣。不要說他送的珠寶,她甚至連靜安王府的一根線都不肯帶走。赫連明玉的右手大拇指上,一直戴著一個色澤溫潤的漢白玉扳指,但現在這扳指已在他的手心刻下了一道血痕。

唐悅走近他,道:“你真的知道他在哪裏?”

赫連明玉點點頭,神情中並未流露出一點的慍怒。

唐悅看著他,感激地笑了笑。

平心而論,靜安王府的這位小王爺,身形修長,相貌俊秀,性情溫文,談吐儒雅,有時候甚至會給唐悅一種錯覺,他跟她心中的那個人,有三分的相似。但仔細看,卻能很明顯地分辨出他們之間的不同。

赫連明玉的確跟商容一樣,是個少見的美男子。但不論他對人的態度如何溫和,眼底深處總有一抹遮不去的優越和驕傲。他的確是對唐悅千依百順,但對其他人,他卻並不那麽小心翼翼。他總是高高在上的,而唐悅,真的不習慣與這樣的人交往,即便他為討好她,幾乎到了低聲下氣的地步。

一邊的侍從走上來,卻被赫連明玉揮退。他親自彎下腰,替唐悅掀起簾子。

一路上,車都走得很平穩。

他們彼此之間卻是極沉默,唐悅不知道該跟赫連明玉說些什麽,更多時候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商容。她本以為對方已離開這裏,在聽到他還滯留羊城的消息,她心裏竟又升起了一絲希望。在唐悅準備下車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赫連明玉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唐悅回頭,默默看著他。

赫連明玉沉聲道:“也許你將看到的,不是你所希望的,這樣,你也還是要去嗎?”

唐悅的手指不知不覺中,死死地抓住簾子,終於只是顫聲說道:“我要去見他。”

赫連明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平靜的臉上扯出了一絲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在這裏等你。”他仿佛已預料到,唐悅一定會回來。他的語氣之中竟然隱約有一種對不可預料的未來的篤定。

唐悅掙開他的手,走下了馬車。眼前出現的,竟然是商容和她曾經住過好些日子的客棧。唐悅的心中湧起一陣狂喜,他竟然還住在這裏,這其中仿佛有一些微妙的意味,她說不清楚,只覺得本已冰冷的心又慢慢活了過來。

赫連明玉在車上坐著,靜靜地看著車窗外的唐悅。她已不再垂著頭,他幾乎可以想象,她的臉上一定會出現溫暖的笑容,就像這夏日的陽光一般充滿著熱度。

赫連明玉的食指指腹輕輕摩挲著白玉的扳指,感受著那點點冰涼的溫度,每當他感到煩躁的時候,就會有這樣不自覺的動作。

唐悅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內,赫連明玉還是一直看著已空無一人的台階。

唐悅的心中極是忐忑,每走幾步都有掉頭回去的沖動,心中一團亂麻。但她終究還是到了商容所住的客房。只要穿過這片彎彎的走廊,她就能見到他,唐悅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在心底承認,她愛他,不管他如何冷淡,如何拒絕,她始終都愛他。所以,至少要見到他,哪怕只是說一句話也好。

這時候,一個衣著簡樸卻相貌清秀的姑娘,端著水盆,從另一面走過來。

唐悅看著她熟稔地走進那扇門,立刻頓住了腳步。

房門半掩著,唐悅輕輕地走近了些。也許他不住在這裏了,也許那位姑娘不過是新來的客人。但那年輕的姑娘將水盆放在桌上,挽起袖子,從水中取出帕子擰幹,走到床邊,動作輕柔地為床上的男子擦去額角的汗珠。不知是一種什麽力量,阻止了唐悅向裏面探出一步。她只能停在門口,像是一尊木偶般,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年輕的女子看著床上的人,似乎已瞧得癡了,許久也沒有將手收回來。

唐悅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手指在那張讓自己想起來就心痛難忍的臉上摩挲著,纏綿地撫摸著,只覺得胸口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澀和痛苦。即便只是側臉,唐悅也百分之百地肯定,躺在床上的男子,是商容沒有錯。

商容在床上不安地動了動,那年輕的姑娘立刻神情緊張地看著他。商容的口中不知在低低呼喚著什麽,甚至連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唐悅的手指緊緊扣在門板上,竭力控制住自己走進門去的沖動。

年輕姑娘的臉上變得蒼白了些,但她卻及時伸出手握住了商容的,聲音輕顫,“公子,公子,你醒一醒。”

商容的手也攥緊了她的,嘴角卻泛起一絲微笑,仿佛在無意識的美夢中見到了最想見的人。

唐悅的心裏像是被刀割著,那重疊在一起的雙手,仿佛在嘲笑著不自量力的自己。原來她竟然還愚蠢地以為他是為了她才肯留下,卻沒有想到,早已有人陪伴在了他的身邊。唐悅心裏的愛,被她自己一點點地挖出來,鮮血淋漓。